这一眼在黎洲看来不仅毫无威慑力反而软且勾人，他一撩头发，撑着耳后侧身往地毯上一靠，冲宁鸣宵眨了眨眼睛：“宁哥身下死做鬼也风流！求宁哥哥正面上我！”

不知是谁先笑出的声儿，紧接着两人越笑越大声，手臂肩膀跟着一通乱抖酒泼了一地。

宁鸣宵深吸了两口气平息笑意，也坐到了地毯上，脑袋后仰靠着沙发，踢了一脚瘫在地上的黎洲：“喂，哪有第一次见人就问人是不是Gay的？长这么大没被同学打过是吧？”

黎洲又是一通笑，随即眯着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下当时自己的心理活动：“你这不没打我么！我当时在你旁边站了好久一直盯着你看，看着看着脑袋里莫名其妙闪过了‘他是Gay’的定论，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脑袋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了。说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傻了好吗！慌得不行！生怕你下一秒站起来把我摁在墙上打，结果你又要我当你同桌又同意同寝室的，搞得我总觉得你在画凌迟室友的1500种方式。”

“你傻。”宁鸣宵唇角微扬，“当时我是真的很惊讶，虽然我初中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取向问题，但是我自认从未表现出来，所以当时被你问的时候真的有些震惊。于是冷静下来之后我担心你到处去跟别人乱说，想了想还不如把你放在我跟前盯着反而更放心，事实证明你就是只猪。”

黎洲啧了两声，十分敷衍地抱拳一笑：“不愧是学霸，深谋远虑哦？”

“你……”

“我……”

两人同时说话，又同时不吭声了，两人在微弱的月光下对视，黎洲便示意宁鸣宵先说。

“你是想问那天在宿舍楼下看到的男人对吧？”宁鸣宵偏头看他，笑了笑。

黎洲一哽，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额，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就随便问问。”

宁鸣宵没接话，眼睫微垂，屈起的食指轻敲着啤酒罐外壳，半晌才轻轻道：“他真的是我爸爸，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我六岁那年，我的母亲来接我放学，她当时很开心地在向我招手，却被一个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陌生人捅死在我的学校门口、在我的眼前。”宁鸣宵闭了闭眼，唇边勾起一丝苦笑，“他真的很好很好，是他抱着我从黑暗中走出来，是他给予我重生。你知道吗？那年他只有18岁，却那么坚定地对他父亲说愿意负起抚养我的责任。”

“后来，我上了小学，他去美国念书却每个月都会找个周末或是假期回来陪我玩两天。我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原因无他，我不喜欢讲话，而却经常吸引女生们的注意力。有一次，我同班的几个小男生放学的时候在厕所碰到我，于是开始说我是个女孩子应该去上女厕所，开始说我没爹没妈。当时年纪小哪受得了这个，就哭着走出了校门，那天他偷偷从美国回来想给我个惊喜。我还记得当时他看到我的时候整个人脸色都变了，连忙跑过来抱起我又是逗又是哄的，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看到他的瞬间所有的难过都消失了。”

黎洲看着他的望向窗外的侧颜，凝着怀念的暖流从眼底蔓延开来，到舒缓的眉梢，到微扬的唇角。

“他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什么也没说，带着我玩了一宿，可谁知第二天一大早，他时差都没倒就带着我去了学校，他找到老师说明情况又把那几个小男生喊来办公室，将我护在身后义正言辞地说什么不能性别歧视啦，不能排挤同学啦。天知道我当时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坚实而充满安全感的肩膀胸腔里满溢的情感。”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喊他‘爸爸’，我至今记得我第一次对他喊出这两个字时他震惊而复杂的神情。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他全部疼爱与耐心给予的对象竟然对他……”

一行液体打湿了眼睫从眼眶滑落，宁鸣宵闭着眼叹出一口气，声音有些喑哑：“那他该多失望。”

被酒精麻痹的心脏似乎开始复苏微微抽痛，黎洲伸出手似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却又僵在半空中默默收回，只轻道：“这不是你能控制的。”

“是。”宁鸣宵突然转头看向他，黯淡的双眸却始终燃着一簇光，“性向是我天生的，可作用对象本不该是他却又只能是他。”

“小学的时候我在《小王子》里读到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我们从不惧怕眼泪，但是，要值得。’”

“当时我还太小，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后来我发现，在爱情里，先流泪的人，才是那个早已被驯服的人，他时刻怀揣着驯服主人的梦想，全然不在意值得与否，他流着泪，一步步，心甘情愿。”

……

突如其来的忽明忽暗打断了他短暂的回忆，黎洲一愣，回过神看向正一手拿着扫把一手在他眼前晃动的食堂阿姨。

“小伙子你在这坐了一个中午了，这都快上课了还不走吗？”阿姨问。

黎洲暗自惊讶时间竟过的如此之快，连忙起身：“谢谢阿姨，我这就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