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大步往外跨着，耳根边反反复复都是苏牧那几句话，别的什么都想不到了：“听说他身上中了毒，所以才从流放的队伍里逃出来的，想来也就是为了跟您一起度过最后的日子吧，听说打仗之时他毒发了，大抵是活不成了。”

岳明连夜赶去了边关，到了战场，白骨残血，到处都是血腥之气，他回忆起一年前和幽玄的谈判，两国打仗，岳明要的是将金耀的残军都牺牲了，好心安理得的当这个新帝，幽玄要的是西周的三个大的隶属地。现下战争结束了，西周全是自己的人了，再也不怕有人要东山再起，真是痛快。

他看到了楚禾的躯体，双膝跪在地上，身前没有一片铠甲，身后是一件薄薄的披风，那件披风是岳明总是要随身披着的，所以岳明一眼就认了出来。岳明不知是怎么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的，待到他反应过来，他早已跪倒在楚禾面前，泪流满面。望着楚禾无神的双眼和干涸的脸庞，风沙阵阵吹过他的脸庞和发髻，他头上和身上已经掩了一层沙土，身下成滩的血和沙子混在一起，早已干枯了。

他的眼睛还睁着，可是早已没有那股水灵劲儿，他的毒素显然已经侵入了七筋八脉，脸颊上脖颈处都是青的发紫的粗筋，可是脖间的青筋好似也不喧嚣了，连同他流失的生命一起干瘪下去了。

岳明双手捧住楚禾的脸庞，瘦的一只手就可以钳制住他的脖子，可是手指刚碰上他的脸就缩了回来。是冰的，他整个身体都是冰凉冰凉的，没有温度，一点儿暖和气儿都没有。而且好僵硬，只是轻轻一下，岳明就能感受到，硬的跟个铁块似的。这不是我的禾儿，我的禾儿皮肤可水灵了，他的脸蛋总是水水嫩嫩的，温润又柔软，面前的这个是谁？这不是楚禾，这不是我的楚禾……

岳明的手指触碰上他身上的箭支，就连箭支和伤口处都染了风沙，触手沙子‘簌簌’的掉落下来，那么多支箭射穿过来，他得有多疼啊？岳明甚至可以看到他当时万箭穿心时的场景：

众位弓箭手奉命一定要除掉楚禾，楚禾跟人打斗之时，体内阵阵的绞痛，他知道自己体内的毒素又发作了，正在他捂着心口浑身痛的发抖的时候，齐蘅一支利箭‘噗’的一声射进了他完好的那条腿，一声令下：“打他那条废腿！”

楚禾整个人都僵硬了，疼的头上青筋毕露，手上还要抵挡重兵的攻击，腿部不断被重击，楚禾双膝跪地，相继而来一支支利箭从前从后纷纷射进了他的身体，大口的鲜血从喉间涌出，他能感觉到体内不断被穿透，五脏六腑全都被穿透了利箭，那冰冷的箭头和木质的箭身在自己身体里来回穿梭，好疼啊，他脑子里想。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插满了利箭。

口中鲜血不断涌出，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一股股的往外喷，都快流干了，他已经感受不到毒素发作的疼痛了，微微眨了两下眼睛，整个世界由彩色变成了黑白，最终变成了黑色。

义父……义父……我终于还是要离开了……您坐上了王位一定很开心吧？您说了您毕生所求就是皇权富贵，现在王位您该拿到了吧，我也算为您的王位出了绵薄之力了……我好饿啊，好想吃您做的饭啊，可是我的胃部都成了一个个的大窟窿了，什么都吃不进去了，您那么忙，也没功夫顾虑我饿不饿了……

义父，您以后就算没有楚禾，也一定是最出色的君王，最体贴的丈夫和最优秀的父亲……希望您一家和睦，永享天伦……楚禾，走了……

夕阳照射在楚禾身上，染了道道光晕，显得恭顺又温柔，岳明连抱他都做不到，他浑身都是箭支，他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可是楚禾却再也不能哄他开心了。

“孩儿想义父了，想跟义父在一起，一步都不想分开。”

“义父，我找到我亲生爹娘了。”

“以后就算没有我在您身边，您也是幸福的吧？”

“可是对我来说，义父的安危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义父，我想吃您做的饭，我饿。”

“原以为，楚禾有口福可以吃上义父做的饭的，没成想，临了临了也成不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