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玉海棠轻轻道：

“君哥吃过饭了吗？桌上放着烧鸡，是倚香楼的厨娘给的，她说我一个人住着，又看不见，可怜见的。”

赵东君笑着说了句什么，拿起烧鸡，与玉海棠有说有笑，分食起来。

僧灵罗心头猛然一动，忽然想起那夜买了蜜饯果子，那狐狸含了蜜饯，浅笑盈盈，爬上他的膝头，用舌头将蜜饯渡入他的口中。

蜜饯好吃的，不骗你。

僧灵罗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事来，然而此念一起，竟无可止息。玉狸娘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问自己喜欢什么，爱吃什么。

然而，这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

“若你喜欢雪，有人能陪你一起赏初冬的落雪；若你喜欢杨梅，有人心心念念替你摘来最大最好的那一颗；若你喜欢新酒，有人陪你醉酒当歌人生几何——”

草棚里的笑声愈发浓厚，那是年轻男子与心爱女子在一起，发自内心的笑声。

僧灵罗忽然觉得很讽刺。他想，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窃听旁人情侣间的欢声笑语？

我在浪费时间，他想。本来这时节，我该和那狐狸，待在一起。

阿九。僧灵罗微微一笑，仿佛觉得那少年此刻就在身边，指尖泛起那人皮肤上的温柔滑腻。

阿九。

他忘记去听棚屋里的人在说什么，心中盘算着，等这龙窟寺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了结，就带着那狐狸去找师父。虽然逍遥灵寺的规矩是绝情弃欲，师父也定然十分着恼……但是阿九并不害人，自己也不会因此损了向佛之心。绝情弃欲固然是戒律，却也是一种相——佛法追求的是诸法空相，连佛法的相都可以舍，又何苦执着于绝情弃欲之相？

何况，师祖说了，“‘假使众生无有爱欲，何以用佛’？若出家之人心无爱欲，怎能求佛？”

清心寡欲地求佛，和心怀爱欲地求佛，究竟差别在哪里？

却听草棚之中，赵东君的声音传来：

“海棠，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好送你，这紫钗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替你戴上。”

玉海棠微微讶异，声音里却带着笑：

“君哥，你待我真好……其实，我不指望你送我什么名贵的东西，两个人只要在一起，真心对彼此，又何必在乎旁人眼里的，好与不好？”

赵东君轻轻道：

“不在乎吗？对，只要两颗心在一起，不在乎。可也不对，这个世上，谁能离得了世人眼光，真的不在乎他人所想？……海棠，你再等等我，等屏儿中了进士，到朝中做了官……等君哥再变得强大一些，再变得能保护你一些……”

玉海棠笑了笑：

“君哥，你的手巧，能帮我雕一个小佛头出来吗？海棠不想要别的，只想要一个君哥亲手雕的佛头，日后好佩在身上。”

赵东君应了一声，须臾便传来刀削木头的声音：

“海棠，你可相信这世上，真的善有善报吗？”

玉海棠沉吟了一会儿，道：

“许是有的吧。”

赵东君笑了笑，手中雕琢木头的声音不停：

“有就好了。今天我去给两个大野龟治了伤腿，改日要拿它们来放生的。别人都说，神龟百岁成精，你说它们会不会记着我的好，日后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僧灵罗听了，微微一笑，心想，赵东君在赵芳主面前，嘴上虽然说着妇人之仁，究竟不是那么狠心。这时，却听耳边“嗖嗖”两声，仿佛有两支箭射了过来，从草棚的缝隙间射了过去。只听赵东君哼了一声，仿佛被箭射中，又一声闷响，仿佛两人摔在了地上。玉海棠惊叫道：

“君哥、君哥——发生了什么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