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柱纯阳之命……克夫克母克妻克子……我当年竟没算到……”

那少年不知男子要做什么，只觉得他虽然看起来英俊温和，却骨子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试图抽出手来，道：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让我走……”

那男子冷冷一笑，从怀中抽出那枚紫钗来，在少年腕上一划。那少年想要反抗，却觉得忽然浑身无力，单膝跪倒在地。那男子又将紫钗往自己掌间一划，把伤口与少年的手腕相对。只见那鲜血从男子掌间汩汩涌出，又宛如小蛇一般，钻入那少年的手腕里。

天上的雪仍在坠落，却仿佛突然凝滞住了一般，落得极慢极慢。

夜间的风仍在吹拂，却仿佛被什么阻碍住了一般，吹得男子裘衣在风中，宛如张开的羽翼，却不坠落。

少年听见自己的心脏，怦地一声，又猛然怦地一声，如静室里的巨鼓，在一下一下缓慢猛烈地锤动着。他看着面前的男子，看见男子的口在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又仿佛在做着可怖的表情，而传到自己耳边的，是扭曲狂啸的风声中，夸张的人声。

“我云照楼一门世代搜寻，却不想，修炼《神机阴符》的命盘，竟是落在了你身上……”

少年想开口说话，想问云照楼是什么，《神机阴符》又是什么，面前的男子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可是身体里那种沉重的凝滞感却越来越强。他什么话也说不出，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一声，只能徒劳地伸出手，看见自己身后的女孩，挥舞着一对小小的拳头，朝那男人扑去。

少年想尖叫，想要将那女孩拉回身后。然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孩脖子被扼住，两只小小的脚在空中踢着。那男人低头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少年的脸，恍然大悟。

好一双漂亮的眼睛。

男人的口型似在称赞。

紫钗末端银光一闪。白色的雪地上，鲜血一滴一滴坠落。

少年的耳中仍是呜呜呼啸的风声，但是这次传进来的话语，他听得很清。

“这女孩是生是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僧灵罗只觉得脑海中猛地一震，从那幻境中抽身而出，却见那道人脸上狞笑一下，一掌已拍至自己胸前。僧灵罗自恃有护体无量妙，拼着被那道人在胸前一击，亦在那道人胸口还了一掌。一击之下，僧灵罗只觉得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连连退出十数步去。那道人亦猛地瞪圆双眼，朝后退了丈余，一掌劈在身后碗口粗细的树上，将树身生生劈断，方才止住脚步。

那道人口中连连冷笑：

“好……好……好，不愧是逍遥灵寺的高徒，不愧是……”

那道人忽地扶住背后断裂的木桩，“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脸，忽地身子朝后一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僧灵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听得背后脚步轻轻而至，是那狐狸追了上来，顺势扶住僧灵罗的后背，担忧道：

“大和尚，你怎地不追，可是受了伤？”

僧灵罗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眼角瞥见手背上一抹嫣红，摇了摇头。那狐狸微微倒吸了口冷气，僧灵罗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

“小事，无妨。”

僧灵罗眼角一瞥，见衣角翩跹，玉横陈的身影就要朝林外走去。他此刻动弹不得，又不敢叫狐九独自去追，只得聚气朗声道：

“玉姑娘，可否留步说话？”

玉横陈身影微微一顿，如出谷黄鹂一般的嗓音悠悠传来：

“僧灵罗，你我数面之缘，萍水相逢，何话可说？”

僧灵罗冷冷一笑：

“若是无话可说，玉姑娘何必欲擒故纵，引我去见子夜歌？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偏偏子夜歌去了清平城，偏偏这清平城的地下又与龙窟寺相通——玉横陈，你的功力不在五通神君之下，却偏偏要把我引到这一局里来。你究竟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玉横陈轻轻一笑，声音若水泻银瓶：

“僧灵罗，碍于相者，百相皆生。你这么执着于前因后果，是你自己心中脱不了相，可不能怪我。”

她竟不再回答，自顾自朝林外走去，远远传来琴弦铮鸣，是玉横陈在唱：

“高台生碧色，斜影渡寒江。青梅把酒，几番离合断人肠。昔年兰因易逝，而今絮果难偿，教人费思量。一钩清秋月，何处照高岗。

又相忆，初见时，白衣郎。疏忽年来，前尘镜中鬓成霜。曾偎红楼帐影，也惜燕行成双，而今孤影对海棠。人间相思意，谁寄到君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