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步摇微微一笑：

“神君固然于我有恩，我却不能不给自己做些打算……这药，不过是我自寻出路，付出的一点点代价……”

她迅速握了握僧灵罗的手，低声道：

“这些话，你可莫告诉旁人知晓……”

僧灵罗看看苏步摇，见她施的淡淡脂粉早就被冷汗冲散，苍白的肌肤上露出憔悴的颜色来，知道她说这些，也是在变相地向自己示好，表示是友非敌，便“嗯”了一声，点点头：

“那是自然。”

苏步摇倚在墙上，又微微喘了喘气，轻轻道：

“飞凤化碧丹，只是我在制作这丹药之余，凑巧炼制出来的小玩意儿……五通神君虽然救了我，又教我使用自身的修罗之力，可是他却始终不肯帮助我，寻回我前世的记忆……那日你在诛心地狱里看到的情景，便是我生前最后记得的景象，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僧灵罗，你问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在追寻什么？你问我，若我的仇人都已化为了枯骨，我又打算做什么——”

她握着僧灵罗的手，更紧了一些，眼中射出灼灼热切的光来：

“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落到那个境地——我究竟是谁，我的前世都发生过什么……只是这修罗之力太过强大，我虽然法力日增，前尘记忆却尽数被压制，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在这世上活了几百年，想方设法觅到了一个方子，炼制成了这等丹药……虽然它与我体内的修罗之力不时发生冲突，可是也许——也许有一天，我就能想起来……”

僧灵罗听苏步摇说着，觉得她心神不宁，腕上脉象愈发凌乱起来，便缓缓将纯阳灵力输入她体内，助她平息体内的修罗之力。僧灵罗见苏步摇的脸色渐渐好转，便问：

“五通神君究竟是什么人？”

苏步摇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长得极为丑怪，整个人就像是——就像是整个人被打碎了，又重新拼起来的一样……他的行踪飘忽不定，就连他的亲生儿子安乐童子，也未必知道他在哪里……”

僧灵罗皱了皱眉头：

“安乐童子——他既然是五通神君的亲生儿子，为何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苏步摇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神君的想法，没有人能够理解，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

僧灵罗又问：

“那龙窟寺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这山谷四周有如此大的灵障？那正殿之中，昨夜又为何有僧人念诵，端木明的亡魂徘徊？”

苏步摇使劲摇摇头，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你问我，我实在答不上来……这数百年来，只因这次神君召唤我，我才是第一次踏入龙窟寺境内……我虽列为四大神将之一，可是我并不知道神君的很多秘密……”

僧灵罗见苏步摇实在说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来，心知她不至于撒谎，逼迫倒也无益。他站起身子，走到那灵幕之前，将手掌轻轻贴在灵幕上，感知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感缓缓流动。他心念一转，想，逍遥灵寺的古籍中有载降魔障的咒术，虽然师父语焉不详，但按书中所载，能制造出类似的灵力障物。僧灵罗既已亲眼见过灵障另一侧，并无什么要紧的妖物，心想，这灵障解了倒也无妨，只是不知降魔障的解咒可否将其解开——或许苏步摇看了另一侧的事物，能够说出一二来。

心念及此，僧灵罗便诵出记忆中的降魔障解法，又催以灵力。说也奇怪，他掌中灵力慢慢渗入到那层灵障之中，竟毫无阻隔，融为了一体。只见那灵障发出微微的震荡，射出几乎令人目眩的蓝色荧光。僧灵罗眯着眼睛，口中咒诀诵念不歇，只觉得手上灵力流速变缓，灵障也渐渐变得稀薄了，甚至色泽几近透明，映出石洞另一侧的事物。又过了盏茶功夫，那灵障渐渐灰飞烟灭化为乌有，露出了石洞另一侧的泥桌泥椅，和那一排由低至高排列的泥娃娃。

苏步摇“咦”了一声，慢慢站起身：

“这里怎么有这些泥娃娃？倒像是不会做的人捏出来的，做得如此粗糙低劣？”

僧灵罗听她这般说，有些失望，心想，原来苏步摇也不认得。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摸了摸其中一个没有脑袋的娃娃躯体。只见那泥娃娃形状虽然粗劣，却捏得甚为仔细，仿佛塑像的人下了许多功夫，连衣衫的褶皱这种细节都试图复刻出来。只可惜那躯干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也不知在洞穴中待了数十还是数百年。

苏步摇见了，也有几分好奇，学着僧灵罗的样子，走上前，轻轻往一个断了胳膊的娃娃上一拍，却“呀”地惊叫一声。僧灵罗回过头去，见苏步摇的手指仿佛被泥娃娃的皮肤黏住了一般，正皱紧眉头想要把手指拔开。僧灵罗心道不妙，正要上去帮忙。

却见那泥娃娃的身体猛然一动，“咯吱咯吱”转过头来，慢慢睁开了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