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宾朋笑了。老师用肉温着的饼,好不好吃?
他见子夜歌不再抵抗,便欺身进来,如老饕般徐火慢炖,缓斟浅尝。老师这副肉稞子,味道怎样?
有人在笑。子夜歌转头去看,见方红叶裸着上身,站在门口的月光里。他回过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人,慢慢从颈部撕拉,扯下一张人皮一样肥肥厚厚的东西来。子夜歌这才意识到,发出狂笑的,竟然是自己。
那人一如往昔清矍,只是风霜摧残,眉间添了几道痕迹。
穷家才子叶千愁,浪荡子弟万宾朋。本是一般无二,极为相似的堂兄弟两个。
子夜歌在狂笑。
他听见叶千愁摇摇头,对方红叶说了些什么。方红叶走过来,又拿出十数粒药丸,一股脑塞进子夜歌嘴里。
子夜歌听见谁说,幻情散太过猛烈,用量如此之多,只怕不好。
他在心底想,不好?对于一个十年前,已经死了的人,还有什么不好?
他被叶千愁搂过去亲嘴,便伸出舌头缓缓回应,柔媚地笑。他看见方红叶站在一旁,便替这师弟拉下裤子,将一副阳物含在嘴里,吮咂不已。他回过头,看见自己的一条腿搭在桌上,伤口里不断涌出红色的东西,在发黄的旧纸上曲曲弯弯,流淌出一幅折枝红梅来。
那人曾在桌前,含笑看他,轻唤,歌儿。
那人下笔如神,龙蛇狂舞,毫尖须臾勾出一幅月下梅,梅边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十四五岁,扶门而立。
题字曰。盈盈纤纤谁得似,相逢却是画中仙。
子夜歌迷迷糊糊,醒了又睡。睡醒时见自己浑身赤裸,躺在床上。
室中焚了香,上好的龙涎,绵密而甘甜。他却感受不到其中的愉悦,只想要。
要那放浪形骸的快感。
一人坐在桌前,两条腿大剌剌地叉开着。子夜歌见了,便从床上滚下来,四肢着地,如犬一般爬过去。
却听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踱了进来,立在桌前。
老师,这几日海棠春失了台柱子,人心涣散。我叫人把海棠春买了下来,连夜新写了一出《新兰陵王》,叫他们唱着。按你教的,不必写好词,只管滥竽充数——既然懂戏的无非百里挑一,愿意付钱的多半不懂戏,何必给他们看好东西?
红叶,论聪明,你在我教过的学生里,真是一等一。
老师,善棚那边,新买了十头猪,花费共计十两。烧化费用,以及路费人工,加起来不过二两。所需打发的:一个鳏夫,家中无人,自不必管;又有九户的家眷,一户打发五两银子,共计四十五两。之前有小贼夜闯善棚,毁坏了一具银椟不说,还破坏了善棚周边的阵法——维缮修复费用,一共十两。不过余下九具银椟已成,共计一万四千四百两,九成送往神教总坛,剩余的除去开销,共计一千三百七十三两,已清点归入府中库存。
红叶,看你在死牢中经历一回,终于醒悟,这世上情爱皆是虚幻,唯有金银珍贵,不可含糊。为师非常欣慰。
老师,幻情散既然效果如此强劲,我看不如在戏院的茶水里掺一些,不须多,只要令台下观众稍稍发狂,如痴如醉即可——他们来了一次,必然还会想来两次,三次,直到把手里的银钱花光为止。这岂不比挖空心思,钻研剧本,来得轻松得多?
红叶,看来论推陈出新,赚取观众眼球的本事,为师如今倒要稍逊于你了。
老师,萧复来已在偏厅等候多时,可要我带师兄回避?
红叶,你先去把角落那只箱子拖过来,再去把架上那柄破银刀取来。
子夜歌觉得口中的腥膻一空,正不满地伸出手索求,却被两双手从桌下拖出,两腿被掰成大字,愣愣坐在桌沿上。门开了,一人身负巨剑,剑柄上挂着一个八卦盘,一个黄金貔貅,走进屋来,脸色却有几分憔悴。
萧复来。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萧复来?
子夜歌脑中一片混沌,被拽着头发,仰躺下去。他不满地哼了一声,却觉得内壁里很快被填充满了,这才放肆地呻吟起来。萧复来的脸出现在他的上方,那是一张苍白、狠戾、充满情欲的脸。
萧复来受伤了。他想,谁会让萧复来受伤?
萧大侠,之前允诺的二千两纹银,就在这箱子里了。
萧复来淡淡看了一眼,并没有停止律动。这是什么?这么大一坨人形的整银子,叫我怎么拿?
不妨事,萧大侠,我这里有破银刀,削银断玉,如切豆腐。萧大侠可要亲自试试?
不必了,还是有劳红叶公子罢。
那萧大侠可看好了。这一刀,一条手臂,整整一百五十两;这一刀,一条大腿,整整一百八十两。不过,萧大侠可知道,一个人的浑身上下,哪里最值钱吗?
子夜歌听到萧复来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股间感到一股温热,显然是射了。萧复来闭着眼睛,显然对子夜歌的表现极为满意。
哪里?
子夜歌只觉得脸上喷溅了一股滚烫腥热的液体。他睁开眼睛,见萧复来大睁着双眼,头发被高高攥在上方一只手里,眼珠子却仍在动,瞪视着一旁血液狂涌的脖子。那没了头颅的身体仍然直立着,脖子上的青筋尤在一突一突,像根潮湿而柔软的木桩子。
方红叶笑了笑,仿佛破银刀刚刚斩断的,不过是一条无用的杂枝:
“千金一剑萧复来,先杀了魏双成,后害死谢集贤,人证物证俱全。最值钱的自然是你这头颅,官府悬赏的,五千两银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