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饭上桌的时间里,如坐针毡的感觉却把祁念钉在木质座椅上,不得舒坦。餐馆里开了不算足的冷气,至少没外面温度那么高了,依然降不下他躯体里的沸腾。
这样单独跟顾飒明面对面地正常坐着,令祁念不可避免地不适应,脑子里想得很多很杂,逻辑混乱。
他跟顾飒明从认识到相处的时间都短得可怜。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出现在他眼前,哪怕全然就是个陌生人,蛰伏游散多年的声音也告诉他:你该恨他。
然后呢?该怎么恨?
不清楚。但无疑,祁念是有这种情绪的,否则他在时光毫无意义流淌的这些年,早该被风化腐朽于洪荒里,如蝼蚁般死去。
之前祁念主动找顾飒明讲话,对方多的时候只是听着,甚或对方到底听没听,祁念也不确定。
但他用着“我要恨他”的理由,乐此不疲地做着游戏,只盼望着顾飒明能多理他几次。
像个不会受伤的,没有感情的人。
可从昨天在车上起,直至此刻顾飒明坐在了他的对面,更让他错乱的是,对方开始对他有所回应,这回应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期待与想象的范围。
很不真实,怕是陷阱。
——回应与不回应,进展太慢或太快,迂回或曲折,一呼一吸间,全是折磨。
此时的顾飒明似乎又懒得理他了,侧头对着窗外,而隔着这层不太干净的玻璃,窗外除了停着的一辆普通的黑色小轿车,就是来来往往的路人。
“徐砾他应该,不知道今天这件事。”祁念试探着跟顾飒明解释,他从来也不怕尴尬,不怕被冷落。
他又小心地补充:“我不是在为他说话。”
顾飒明没冷落他,头转得很快:“你不是跟着黄榛走的,那倒是解释解释,黄榛为什么会盯上你?他认识你吗?今天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
“爱跟谁玩跟谁玩,这是你的自由,徐砾也可能确实无辜。但是祁念,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管。”他吐字清晰,讲得冷静。
祁念顿时噤若寒蝉,一句一句拆解着话里的意思后,只很迟缓地垂下视线。
他脸上透着困窘难为的神情,搭在桌上的手不知该抽回,还是别扭地继续放在上面。
顾飒明盯着祁念扇形的睫毛忽颤忽颤,眼皮上透出血管的浅浅纹路,难掩被看得紧张,惴惴不安的事实。
顾飒明也不知道自己那股邪火从何而来。
但他再也不想体验一番今天后半截体育课时的心情。
顾飒明眼前蓦地浮现出今天在杂物间找到祁念时的样子,每一个细节仍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他到底不是铁石心肠,以血缘为纽带身上天然肩负着作为哥哥的责任,不免责怪,他早提醒过祁念,离徐砾远一点。
“对不起。”祁念重新抬头看他,轻声说。
顾飒明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的手顿了顿,又听他说:“你答应了不告诉妈妈的。”
祁念说得很单纯,是真的只想跟顾飒明再确认一遍。
顾飒明把一副筷子放在祁念面前的小碟子上,挑了挑眉,跟他对视:“我能问问原因吗?如果说了会怎么样?”
祁念躲在桌子下的左手抠了抠校裤的裤缝中线,面上故作冷静地回答:“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
“怕她担心?”顾飒明回想着说出来,深邃锐利的眼睛里写着“不信”两个字。
“祁念,”他思忖着,停顿犹豫了良久道,“今天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明白吗?”哪怕有前车之鉴,顾飒明还是尽力解释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交朋友要谨慎,不要明知是个火坑还要往里跳。而并不意味着你受到伤害,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