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还是回到了挠墟，金艾直奔早已备好的落脚地，一个小小的内里和姥姥家布置一般无二的空间，独自漂浮在如墨的黑暗里。

挠墟是时空矩阵中狭缝一样的存在，无边无际无今无往，所谓“古往今来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淮南子》），在这里什么都是，也什么都没有。

人类所依存的时空也如生命般会经历出生、长大、成熟、衰败、塌缩，若受到超过承载能力的干扰，前四个阶段任何一个点都有可能产生塌缩风险或者埋下隐患。

塌缩一旦发生，当事时空瞬间崩碎，不可计数的残片，释放巨大能量。

个过程不过瞬间的瞬间的瞬间，绝大部分生物恐怕连神经传导过程都没完成，就与时空一道化为乌有，是的，绝大绝大部分。

少部分迸溅进相邻时空，冲击相邻时空的能量稳态平衡，幸运地会被迅速矫正融合，多数则成为了下一个时空塌缩的隐患或扳机。

极少极少的个体和大部分塌缩能量、时空残片则落入狭缝，混沌缠绕，这狭缝便是挠墟。

时间在此全无意义，只要能控制好这里漫无边际的塌缩能量，想再过什么样的日子，全凭手头控制的能量。听起来是不是很诱人？广厦良田，灯红酒绿，江山丰饶，美人深情，世间所有能想象的，沁人心脾的美好和扰人心弦的曲折......就算都是假的又如何。

只是能在时空劫难中幸存又要躲过挠墟那要命的塌缩残能侵蚀和残片纠缠融合而成扭场云团吞噬的能量体实在是寥寥无几。是的，能量体，这时空矩阵中凡可聚能量者，无论花草树木，鸟兽鱼虫，以及，人。

经此大役，不仅失去亲人、朋友、工作、生活，连依存的世界、规则、历史俱消亡崩毁，转瞬之间历尽生生灭灭，有那心理崩溃颓废自弃的，惶惶然竟自寻了塌缩残能或扭云，拥之而灭；有看透生死漂游沉睡放任自己大梦不醒；有不明所以，无法维持，很快消散入虚空之中的；真有能力还有心思给自己找事儿做建设新生活的愈加凤毛麟角，即便有，在这偌大挠墟中，犹如草芥尘灰，更加罔论控，制，的，好。

可虽这墟内如时间荒漠寂寥荒凉，但到底是日渐热闹了起来。

少年时机缘巧合闯进挠墟的金艾，当年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扭云吞噬不知所踪，如非父亲拼尽全力，自己也险些被吮裹了去。后来初遇浑身是伤不知哪个塌缩时空里逃出来长得和自己相差无几的长发少年时，还惊地下巴半日都合不拢，弱智的样子被少年嘲笑了很多年。

然而他才是弱，智，吧，金艾常常心里嘀咕。他连自己从哪儿来，为什么会在流落到挠墟，多久，都不记得，虽然反应极快，学习能力也不弱，一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看上去灵动清澈，但心思单纯的有时候像个傻子。

那会儿父亲情急之下唤了声“儿啊”，到也是真情实感心疼地将满身伤痕的他拥在怀里，从戒备僵直到放心舒软，少年的戒心如同一层薄薄的糖纸慢慢化开，手指捏了奇怪的形状也慢慢放了开。

在父亲喊出声之前，躲在父亲身后的金艾只觉心脏如战鼓初擂一声响似一声，无力地伏在父亲背上，隔着父亲的身躯，与少年的心跳遥相呼应似在互相比拼，血液一下一下如战鼓般冲击，似要冲出身体，脑子涨得生疼意识一片空白要死了一般，直至少年在父亲怀里放松戒心和身躯，两人心跳和血压趋缓，逃过一劫的金艾顶着满头大汗抬起头对到父亲肩头少年缓缓张开的眼睛，疲惫无神，浓密睫毛微微有些润湿。

“弟”声音有些涩哑生硬，好似很久没用过的机器刚刚通电，和少年的样貌身量很不匹配，大难不死，金艾也顾不得困惑他的来由，争辩谁大谁小，扶着父亲缓缓站起来，对这突如其来地现实瞬间接受，活着出去寻根究源才有意义，在最终结果还没到来之前，听天由命，命可能还大些。

同样疲惫的父亲也顾不上给少年起个更响亮的名字，索性就叫了阿金。

“阿金哥哥。”可能因为站起来速度还是急了，金艾很快失去了意识，待再睁开眼睛，已是在上海家中自己的房间里，父亲合衣睡在床角，头发杂乱难掩憔悴，而阿金并没有出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