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二小姐是个果敢明理的,可惜是个女儿身。柳老爷在的时候也有培养她接手柳家之意,但还没来得及扶女儿站起他便急急去了。柳老夫人循着旧训,很快将她嫁了。此后直到我也离开,再没见过她。
柳家三小姐不顶事,性子柔弱,和她二姐半点不似。这样的女子放在柳老爷在时的柳家,那便半点问题没有,柳家定能为她寻一个好归宿,总不至委屈了她。但她是万撑不起当时那个风雨飘摇的柳家的。
至于柳四,便是意闲,听说他回来的时候他那些叔伯已经将柳家瓜分的差不多了,留给他的不过是个空壳的柳家。
柳家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央城,不知当时城主和夫人是如何处置的。但现在想想,柳家倾颓之势已成必然,但其速之迅仍令人心惊,其中未必没有陆家冷眼旁观、乐见其成之故。
陆家的少夫人、央城未来的另一半主人是个男人,这是无奈之举。但如果这个男人还是柳家的小少爷,是让人不敢随意拿捏的角色,那这该又让多少什么人如鲠在喉,我不得而知。
意闲也许上辈子就看明白了……无怪他入陆府后与我不亲,乃至有怨。
他可能怨陆府冷眼旁观,但可能更怨我拆散他和景游,怨我横刀夺爱,怨我断他后路。
他当时若能嫁与景游,作这陆家真真正正的少夫人,以他的手段,也许柳家又是别的光景了。
但因了我插手,他连这条路也被断了。顶着大少夫人的名头,却只是个庶长子的夫人,空有闲名,半点用处没有。生生蹉跎了他三年,还将他和景游桎梏在伦常的牢笼里,让这对有情人相望却不可相及。
难怪等景游真正接手陆家、城主和夫人云游之后,我才见他又快活了些。
是呀,他们终于不需再顾忌什么。
“长余?”
“哥哥?”
我猛然被惊回神,看到杵在我面前的两个人,“嗯?”
我这才惊觉这两人不相上下,居然都比我要高上一些。
“怎么还发起呆来了?”意闲微笑着,抬手把我落在面颊边的发往后拨了拨。
这还是我第一次清醒时直面长成后的他们。
我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却不曾想还是被他们扰了心绪。
早些年的自欺欺人不过是因为人不在眼前,近些时候的记忆中他们又还是糯软团子一样的孩子,全然没有威胁的、柔软的小孩。
但现在不是。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两个人,已经极接近记忆中那两个让人极有压迫感的人了。不管是温雅的意闲,还是冷淡的景游,他们二人有一处是一样的,那便是属于上位者的威仪,对旁人的俯视感。
他们掩藏得很好。但是虎狼即使收起利爪,装成亲近的模样,也不敢叫兔和鹿忘记它们凶狠起来的样子。
我在心中劝告自己拿出些长辈的样子,好歹比他们多活了一世,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甚至比他们父亲现在还要再大一些。总不该害怕两个小辈的。
但我仍旧被这两人的视线灼得心底有些发虚。
他二人看得专注,像是长久的思念终于得偿。
我悚然一惊,甚至错觉此二人便是彼二人。但转念又想,若真是他们,断没有现在这样平和的。
他们该是怨恨我的。
是以顶着二人这目光,我只觉得应是自己什么时候长了奇怪处,才值得这两人这样盯着我瞧。
就在我险些要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是否真有异于常人之处时,门外青禾的声音将我从这一窘境中解救,“三位少爷,柳老爷已经差人来催了,少爷们可得快些。”
谢天谢地。
这一世的柳老爷确实还活着,柳家依然是央城的第二大家。
我既然要弥补对意闲的良多亏欠,那明知他父亲可能会出事,我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我不知发生在柳老爷身上的事还会不会重现,只能早作准备。
我因着重活一世,有了经验,于是更早地从夫人手里代管了大部分的事情。借着去南地谈生意的由头,将一批药材带了回来,其中就有洛南花根茎。
夫人生景游时出了岔子,身子一向不算健朗。于是我便借着为夫人调理身体的名义,提早修书将医仙请了过来。一方面确实是请他来为夫人调理,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意闲的父亲。
等到壁合十五年,柳老爷南归染病,请了在陆府里暂住的医仙过去为他诊了,确为洛南花毒。
于是这事便有惊无险地过了,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做什么?”我看着这两人极为自然地一人为我披上外袍,一人取过玉簪替我绾发。
“去我家。”意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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