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历过无数风雨，阴过人，也被人阴过，索恩并不怨恨艾菲，甚至欣赏她的强悍。
她活成了无数alpha梦想中的样子，毫无疑问地勇武，强大。
与其在恐惧中，被她如丧家之犬般驱赶，索恩更愿意平静的结束。
索恩内心的愿望是美好的，可是不住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他的恐惧和绝望。
既然不能阻止自己陷入恐惧，至少……他可以选择缩短恐惧的时限。
他才不是闻风丧胆……
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挣扎不过徒劳罢了。
“对方停下来了。”
“呵呵……”
“对方再次请求通讯。”
“驳回。”
“你不好奇吗？”
“有什么好好奇的？一个游走在帝国与联邦边界的海盗，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并不好奇。我目前只是联邦星际大学的学生而已，许多事即使知道了，也只是累赘，无法兑现成利益。”
“真冷淡。”
“我需要的，只是他随身的空间装备，如果可能的话，还有他的光脑。”
“太过现实。”
艾菲轻笑，对修的点评不以为意。
夜枭飞速靠近深绿色的机甲，抽出光剑，没有半分迟疑，切入深绿色机甲的驾驶舱。
零下二百多度的宇宙温度，从光剑割开的缝隙中扑面袭来。
索恩闭上双眼，下一刻，已经被夜枭的手掌，从驾驶舱内铲出，意识陷入一片混沌。
在最后的最后，索恩只庆幸，这一切结束得很快，没有上演什么恶心的戏码。
对于一个作恶无数的海盗而言，干净利落的了结，也算命运的仁慈。
艾菲的视线在机甲两指之间的东西上定了定，不由拧眉。
“怎么了？”修问。
“机甲的手指那么粗，无论如何也剥不下光脑和空间装备，捡尸这种脏活，我还是第一回做。”艾菲说话的语调，还有她拧紧的眉，嫌弃显而易见。
“再装备一台微型机器人？”修试着建议。
“呵呵……这种事，几年也碰不上一回……”艾菲离开驾驶位，按了一下空间臂环，一套轻薄的虫铠，缓缓覆盖在她的身上。
虫铠，单兵作战必备，在太空环境中，可以长时间提供氧气，维持体温。
“算了，脏就脏点吧。”艾菲打开驾驶舱，轻轻一跃，向被夹在机甲指间的尸体飞去。
在无重力环境下，力道把握尤其需要精准。
艾菲打量着眼前那具尸体，还好机甲战斗服将他的身体裹住了，看不太出来内里的惨状。
冰冷的太空，让他的身体急速冷冻，只需稍稍用力，就粉碎成渣。
艾菲在索恩的身体上摸了两回，割开索恩手臂上的战斗服，收获了一个光脑和两个空间臂环。
看来索恩比她想象中富有。
马无夜草不肥，像艾菲这种需要自己供养机甲的战士，赚的钱不少，开销也极大。
维护夜枭和修，真的很贵。
况且……一张黑色的卡片在艾菲指间翻转，映入艾菲的眼底，目露惆怅。
一声轻叹自她口中逸出，艾菲手指一顿，黑色的卡片消失在她掌中。
回到驾驶舱内，艾菲控制夜枭，举起电磁脉冲枪，对着深绿色机甲的微核反应堆就是一枪，机甲应声而爆。
索恩的尸体，被艾菲留在机甲身边，随着对面机甲爆炸，烟消云散。
“没想到索恩竟然意外地合作……”艾菲拿着手中权限全开的光脑，目露沉思。
“为什么？”修不解地问，即使存在了近二十年，有时对于人心，修仍感到难以把握。
“大概……是想借我的手报复……甚至，乐于看到我们相斗。反正他是必死之人，把水搅浑，是他最后能做的事。”
“你会怎么选择？”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见招拆招的日子，我已经累了。最近他们越发没有顾忌，权势的诱惑让人疯狂。”艾菲拿着索恩的光脑把玩了一阵，登录了他权限全开的光脑，记下匿名账户的账号和密码，又翻了翻个人信息，讽刺地低笑：“真是愚不可及……”
“如果艾宁轩看到这些信息，哈哈哈……”艾菲坏心眼地笑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抄送给他一份好了，就当是……他寿辰的礼物。”
“家主应该不会高兴……”
“显然不会。”艾菲想到就做，几秒钟的功夫已经把索恩光脑上的信息，抄送了一份给艾宁轩。
……她的父亲。
一想到他看到信笺后气急败坏的样子，艾菲的心情好了点。
扫了眼匿名账户的记录，艾菲笑了，“没想到，我的命竟然那么值钱。这么一大笔钱，她和艾晖得攒好些年。”
“艾菲……”
“回去吧。”艾菲一手挥了挥，一手撑着额头，示意修不用再说，将机甲交给他操控。
“是。”夜枭背后的推进器亮起，以不快但也不算慢的速度，匀速向来时的方向行进。
奢华的卧室内，金发碧眼的男人靠在美人榻上，再次翻看那段短短几十分钟内，已经在星际网上传遍了的录像。
黑色机甲在弹雨之中，硬生生地撕扯出一条生路，浴火而出。
“强大的基因。”
男人调出艾菲为数不多的影像，盯着她的身影喃喃自语，似寻到了猎物的豹子，目光灼热。
……
“艾菲……”
“艾菲……”
艾菲睁开双眼，疲惫在眼底闪过，却瞬间打起精神，问修：“快到了吗？”
“是。按照目前的速度，我们还有五分钟到达天鹅号，天鹅号已经通过了我发送的登船请求。你应该尽快进入医疗舱休养。”
艾菲应了一声，一把精致的匕首在她指间翻转了一周，被她握在手中。
如果不做点什么，接下来几天她需得周旋在军方和记者之间，不得闲暇。
艾菲将刀刃送向自己，面不改色地割开自己的腹部……
伊凡守在天鹅号的后舱里，推进器带起的风，将他的衣服、头发吹得一团乱，翻飞的乱发，却掩不住他眼中的崇拜。
虽然覆盖着夜枭的半生物虫甲上，已经伤痕累累，可是在那样的状况下，艾菲居然能够将战舰击沉。
艾菲真的太强了，伊凡自己绝对做不到。
伊凡仰头，注视着驾驶舱门。
黑亮的舱门缓缓打开，一道身影利落地跃下，似飞鸟般轻盈。
在空中的血腥味和艾菲的alpha信息素气息，让伊凡的瞳仁本能地缩紧。
“你受伤了？”伊凡连忙问，alpha为站而生，对血液和信息素的味道，极度敏感，无论是alpha的，beta的，还是Omega的。
艾菲语气轻巧地回答：“碎了两根肋骨，一会儿我要去医疗舱内躺一会儿。”
伊凡连忙点头，骨头生长的慢一些，需要深度睡眠，而且……看她身上的伤痕，或许需要修复内脏。
“我会把情况反映上去，军部的审查流程会往后推迟，等到你醒来之后再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或许需要开记者会。”
艾菲点头，“麻烦你了。”
艾菲神色平静，可是血液却顺着伤口涌出，浸透了战服和鞋子。她走过的地方，却留下了一串红色的血脚印。
alpha在激战时，会分泌大量alpha信息素，使他们身体的痛感，降到最低程度。
即使抽筋断骨，即使血液流尽，alpha依然能战斗到身体崩溃前最后那刻。
所谓人形兵器，就是如此。
至于地上的血痕，世家对于自己的基因，向来看重，早就通过特殊的手段，将关键基因加密，不怕被他人盗取。
而且，机甲战服里，也附带了生物信息消除系统。
那些血痕里的细胞，早已毁坏，只有一些基本的物质存留其中。
“歼灭了那么多机甲，还有一艘战舰，战功足够升为上尉，如果幸运的话，少校也可以期待一下。”伊凡跟在艾菲身旁叨叨，眸中满是笑意，比艾菲还要开心。
血液大量流失，艾菲五感已经不大灵敏，伊凡的声音就在耳畔，她却好似被塑料袋套住了头，脑袋嗡嗡的，需要努力分辨才能听清。
一阵提示音响起，伊凡看了光脑，兴奋地说：“莱塔星守备军，已经将逃逸中的机甲击落。几分钟后，守备军的军官将登陆天鹅号。”
听到机甲全灭，没有活口的消息，艾菲眸光微暗，勾起唇角笑道：“你去吧。我现在的样子，出去实在失礼。”
伊凡点头，两人在岔路口分开。
进入头等舱，艾菲的视线，在尽头那扇半阖的舱门前流连片刻，终是收回视线，打开自己的房间。
断网的那段时间里，她仍能和夜倾互动，说明夜倾当时就在天鹅号上。
这也不奇怪，他曾说，机甲大赛开战时，他就在现场。
这些年来，夜倾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谈吐、仪态，让艾菲确信，他就是头等舱的第三位乘客。
夜倾当然也能推断出，当时她人就在天鹅号上，然而自己的形象……一直是一朵奇葩，就是现在，见面就找Omega打架的alpha，也绝对少之又少。
夜倾应该想象不到，自己就是艾菲。
艾菲告诫自己，既然难以解释，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去探究对方的底细。
阖上门的瞬间，艾菲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凝着斑斑血迹的长发，在半空中划出墨色的弧线，栽入熟悉的怀抱。
修拨开艾菲墨色的发，露出她苍白的脸。
她的脸不过巴掌大，不见半点血色。红玫瑰般的唇瓣，此刻却因极度缺血，变成紫色。
心疼地将她修长劲瘦的身体抱起，浸入早就准备好的修复液中，修精致的人造手指抚上她倔强的眉，轻轻叹道：“总是这么逞强。”
……
在艾菲躺入医疗舱的时候，莉亚娜哼着小曲儿，给自己精致的脸上妆，如果不是事先知悉，谁也不会猜到，镜中美艳柔媚的女性Omega，已近200岁。
今天是值得庆贺的一天，因为……
莉亚娜唇角翘起，那个麻烦终于要被她除掉了。
没有艾菲，她二十多年前做的那些事，再无痕迹，不用担心被人查到。
一声巨响，打破了室内的闲适。
艾宁轩气急败坏地踢开房门，手上一沓纸劈头盖脸地摔向莉亚娜。
“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普通A4纸上，她和索恩的对话，打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莉亚娜的视线飘忽，慌乱过后，强自镇定地问：“索恩怎么会联系到你？他想要什么？居然敢威胁艾家！”
艾宁轩被气笑了，“原来你也知道有可能被威胁，蠢笨至极！居然亲自跟索恩联系，你是嫌你自己的小辫子还不够多吗？”
莉亚娜努力为自己辩解：“这样紧要的事，怎么能交给其他人去做？我会监控索恩新的身份ID，一旦他有异动，我马上就派人将他除掉。”
艾宁轩冷笑一声，只觉得心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索恩不要新身份，像现在这样游荡在帝国和联邦的边界，你又要怎么办？一辈子受他胁迫？”
莉亚娜张了张嘴，垂头呐呐地说：“怎么会？”
纤细的声音，让她的气势完全弱了下去。
“艾晖知道你做的事吗？”
莉亚娜抬头，想要否认，艾宁轩却从她心虚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蠢货！”
艾宁轩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踢向身旁座椅。
上好的楠木座椅被他一脚踢得粉碎，alpha的力量可见一斑。
莉亚娜双肩一缩，泪水在眼底汇聚。
“索恩已经死了。”
见莉亚娜双眼一亮，曾经深深沉醉在那双美丽眼眸之中的艾宁轩，却冷笑一声：“不是我做的，是艾菲。”
掐着莉亚娜的下巴，艾宁轩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你想要置于死地的艾菲，为你收拾了烂摊子。不用感谢她，现在你的把柄正握在她手中。”
下巴被他用力掐着，莉亚娜的嘴艰难地一张一合，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三……个月治疗期……已经到了……艾菲的实力……应该会消减许多。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alpha。”艾宁轩嘲讽：“只要还有一口气，alpha就会战斗。”
一把将她推到床上，艾宁轩警告：“老实点，不要再动歪心思！”
莉亚娜不甘心地吼道：“那晖晖怎么办？有艾菲在，按照规矩，他永远也不能继承艾家！”
艾宁轩顿了顿，笑了，声音中透着无奈、疲惫和失望，“我原本对他寄予厚望，可是现在看来……这种只顾自己，没有半点底线的蠢材，承担不起家族的责任。”
艾宁轩第一次对自己当年的决定产生怀疑。祖辈的规矩，有其存在的道理。
继承人悬而未决，艾宁轩能感受到，手下的心越来越散了。
莉亚娜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艾宁轩，她的alpha，“什么意思？”
“连基本信息都不收集，就贸然行动……哈哈……你们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不提那些平民，加西亚家族的伊凡当时就在天鹅号上，更不要提还有……”
涉及机密，艾宁轩再也不能放心地将那些说给莉亚娜，他及时收口，压低声音咒骂：“你这个笨蛋！居然同意索恩击沉民用飞船，艾菲怎么样且不说，如果继承人因为这次事件死去，你以为加西亚家族会善罢甘休？你和艾晖真能躲得过去？”
莉亚娜彻底慌了，“伊凡应该去参加机甲大赛的记者会，怎么会和艾菲同行？”
“庆幸他们还活着吧……否则我也未必能兜住情报局的调查。现在……给我老实点！否则我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莉亚娜垂眸，遮住眼中的狠厉。
他们同床共枕了百多年，艾宁轩又如何不知她想在什么，见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艾宁轩的心彻底凉了，窒息般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拉开房门，艾宁轩对守在门外的管家说道：“诺顿，从今天起，安排人跟在夫人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她起居，一切事项均需向我汇报。记住，是寸步不离，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诺顿躬身，恭敬地回答：“是，主人。”
莉亚娜失控低吼：“你不能这么对我！”
艾宁轩回头，淡淡一笑：“不，我可以。不止如此，我还可以做许多……”
收回视线，艾宁轩说道：“收回艾晖一切超常规待遇，他是艾家第二顺位继承人。”
诺顿：“是。”
莉亚娜的唇蠕动了两下，第二顺位继承人的待遇……每月那几十万联邦币够干什么？
和朋友出去玩一次的费用都不够。
莉亚娜水滟的眸子看向艾宁轩，充满祈求，泪水簌簌落下。
艾宁轩不为所动，“艾菲四岁之后，每年也只有几十万联邦币，现在她完全不需要家族供养，也活的精彩。艾晖快成年了，耗费了艾家那么多资源，如果他真的想要继承家业……就证明给我看，他有那个资格。”
说完，艾宁轩转身离去。
虽然艾晖和莉亚娜让他失望透顶，可是他仍旧留了余地。
如果……艾菲的身体一切正常，他就不用那么烦恼了。
除了身体状况，她符合作为艾家继承人的全部标准。
果断、强大、聪慧，最重要的是，她有身为强者，应有的担当。
可惜……
莉亚娜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可抑制地嚎哭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忽然变成了这样。
……
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出现在艾菲门前。
一个个血印子，从走廊尽头蜿蜒至他脚下，血色越来越浅……
打扫机器人出现在不远处，显然不一会儿，那些血渍就会被清理干净。
玉白的指尖，在艾菲门前，已经变得稀薄至极的血印子上轻轻一点，玉白染上了殷红的血迹，若一朵绽放在冰雪中的红梅。
薄唇轻启，那一抹血红，被他含在口中，碎光沉浮在他半阖的眸中，仿佛承载了浩瀚星海。
信息素的味道，甚至盖过了血的腥甜。
男人转身，完美得仿佛被神亲吻过的手，搭在花纹繁复的黄金把手上，缓缓将舱门关上。
玉白的手腕，消失在门扉之后。
在门彻底阖上前，大提琴般的男音，自门缝间流出：“果然拒绝了……“
“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