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试试看。”
裴子安将信将疑,轻手轻脚地捧起相机,生怕一不留神给摔坏了。
陆博远看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是这么拿的。”
裴子安脸红了红,手更不知该怎么放了,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先把摄影学了,也不至于在陆博远面前闹笑话……
“左手撑着镜头,右手把住相机。”陆博远在一旁指导裴子安,可裴子安心里紧张,掌心汗湿了一片,一时有些拿不稳,他差点以为要把相机摔了,却被一双手稳稳托住了。
陆博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可能是柑橘之类的,很好闻。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裴子安低着头轻声说道:“谢谢。”
“你这样拿着就行了,试试看拍一张照。”陆博远松开了他的手,裴子安感觉到手指尖的余温,有些恋恋不舍,但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现在是他在追求陆博远。
“文物摄影的话,这个镜头拍器物还不错,也可以拍人,性价比高。”
裴子安这个摄影门外汉,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嘴上附和着,一面却从取景框里偷看陆博远,等陆博远介绍下一款镜头,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问题,刚刚他好像对着陆博远瞎拍了好几张,这些照片陆博远应该看不见吧……
选好镜头之后,裴子安磨蹭着不愿意离开,又说想看看外文书,总之想尽一切借口,厚着脸皮赖在陆博远身边。
不过说是赖,也只是两人站在书柜的两端,各自看各自的书。
裴子安一开始注意力还在陆博远身上,后来从柜子上翻到一本元青花纹样图集,津津有味地研究起来。
图册封面还有一枚小章刻着“四海一心”,这枚印章的风格他总觉得十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裴子安忽然想起来一个上家,试探着问陆博远:“四海一心是陆海心吗,这家店的老板是陆海心的追捧者?”
“不是,这里是陆海心的故居,老板是陆海心的家人。”
裴子安倒吸了一口气,对着手里这本印着陆老先生私章的书呆呆道:“那这些书……”
“都是陆海心的藏书。”
陆博远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裴子安早已惊掉了下巴,怎么都想不到这家奇怪的店,竟然会是陆海心的故居。
但回头想想,这种中西混杂的风格不正是陆海心的艺术风格。
陆海心是上世纪一位传奇人物,严格来说他并不仅仅因为艺术作品而闻名,更多是因为他的身份和经历。
陆海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他是一个在租界边缘出生的混血,当然那个时候人们叫他杂种。起初陆海心依靠着金发碧眼的相貌给租界里的人做事,他开始做起了生意,迅速积累了一批财富,这时候人们叫他洋大人。战争打响时,陆海心并没有离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他倾尽家财救济了无数百姓,他一直说自己是中国人。陆海心在晚年投身艺术创作,篆刻和书法尤其出名,此外他还收藏了一批名家画后来都由他的家人捐赠给了省博,并且还捐出了一笔资金创办了省博的考古队,在省博工作的人就没有不知道陆海心的。
“陆……”裴子安有了一个猜测,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博远。
陆博远淡淡说:“陆海心是我的太公。”
裴子安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陆博远对考古有着如此狂热的追求与热爱,如果陆海心是他的太公,那么就可以解释了,陆博远的这种追求显然传承于他的长辈。
正因如此,被车祸斩断了追求的陆博远会有多么的痛苦,裴子安不敢想象。重逢之后,他所见的陆博远总是淡然冷静的,可事实呢?那些伤疤真的只在躯体上留下了印记吗?
陆博远不说,裴子安却知道,就像破碎的瓷片即使经过修复也依然保留伤痕,这就是陆博远拒绝他的理由吗?
考古学家让一只已死的渡渡鸟从荒土之下重见天日,裴子安也愿意去修复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即使是用尽余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