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慈双眼终于聚焦,看着康真轻轻摇头:“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这就叫医生先帮你舅舅手术。”康真说着要去找人来,蓝慈一把拉住他,眼睛朝不住呻吟的伤者扫了一圈,说道:“排着队呢。”
“可是……”康真看着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蓝慈舅舅,想说可是再耽搁下去,人就死了。
蓝慈一手握住舅舅的手,轻声道:“我相信他能撑住,你坐下来陪我一会。”
这是蓝慈第一次叫康真陪他,康真自然要陪他的,而且不止陪一会,他会一直陪着。
康真在蓝慈身边坐下,蓝慈主动握住了康真的手,他的手冰冷苍白,手指甲泛着乌青,康真双手握住给他暖着,在这样的地方,光是惨叫和哭喊声就让人精疲力竭,并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而安静只在他们这一方小天地里。
过了一会,跑过来一个带戴着口罩的医生,经过康真身边时,停下了脚步,看着快要死掉的床上的蓝慈舅舅,对身后跟上来的护士喊道:“怎么回事!这人伤这么重,怎么不先处理!快,送到手术室去!”
护士赶紧过来推人,蓝慈跟着去了,那医生对康真点了点头,带着另一个护士继续朝前跑去,康真没来得及道谢,也认不出是谁,只在心里记住了这回事。蓝慈看着舅舅被送进手术室,站在门外反而显得焦急起来,康真与他并肩站着,安慰的捏了捏他的手,把他拉回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
手术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过,两人一直没吃东西,时间越久,蓝慈脸上的神色越显焦虑,等到手术室的门打开,蓝慈赶紧起身,医生告知手术成功,转至病房观察,蓝慈微笑着向医生道谢,显得稳重得体,等医生离开,他挺得直直的脊背松弛下来,看着康真,眼眶泛起了红。
康真一直在医院呆到零点过才回家,还是蓝慈赶他走的,回到家,见父母和二哥都坐在沙发上,均是一脸的忧愁,见他回去,父亲站起身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个不孝子!你要把我和你母亲吓死吗!”
母亲赶紧拉住父亲,含泪问道:“真真,你去哪儿了?”
“妈,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别哭。”康真拥住母亲的肩,又向父亲道歉:“父亲,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好了,平安回来就好,老四也是救人去了,父亲您就别责怪他了。”二哥康勃说。
父亲重重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让康真坐下:“今天这一通炸,没把我们家炸了,这叫幸运,可是幸运不会总光顾我们家,指不定明天家就炸没了,为父不求你们多大出息,只求能把命保住咯!”
“你大哥晚上回来了一趟,让我们搬家,到重庆或是长沙去,他过几日就要上前线了……”母亲说着哭起来,长长抽了口气,接着道:“我虽然不懂打仗,但是我知道……我知道老大去了,凶多吉少,我不想让他去!老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这心里……”
“妈,大哥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使命,我们作为家人,唯有祈祷他平安,再说老三,他从十四岁起就一个人在外闯荡,有一身的生存本领,你就别担心了。”二哥康勃说。
父亲也说:“别哭了,此时此刻,我们作为父母,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能给孩子添负担。”
康真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父亲说得对,别哭坏了身体,我相信大哥和三哥不会有事的。”
母亲用帕子擦了泪,对康真说:“你可不能再跑出去了,这炸弹可是不长眼睛的,我们家有你大哥保家卫国就够了,你别再出去救人救人的,好好呆在家里,炸弹来了我们就躲进地道里,知道吗?”
康真要说话,二哥用脚轻轻碰了碰他的脚,康真只好点头应允,劝说母亲去休息了,父子三人这才开始谈正事。
“父亲,您是怎么决定的?”二哥康勃问。
“你们学校要搬去重庆,你就跟着去,把你母亲和弟弟带上,我就不走了,生于斯长于斯,也要死于斯,再说我还得留在这里等你大哥凯旋。”父亲说。
“我也不走,二哥你把母亲带走,我留下来,这里需要我。”康真说。
康勃自小体弱,留下来只会是个累赘,此次学校迁移,他跟着去最好,可是他本意是带着父母和弟弟一起走,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父亲,大哥让我们走,就是为了无后顾之忧,若是知道我们还留在南京,定会让他分神担忧的。”康勃说。
“一个人一旦没有了后顾之忧,那就什么都不会顾及,包括他的生命,我就得让他心有牵挂,好好活着回来。”康父说。
父亲这句话一出口,康勃不能再劝,康真也知道劝不住,父亲从来都是固执又执着的,三人顿时没了话,康勃原本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过了一会,父亲开口道:“好了,去睡觉吧,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呢,能睡觉就好好睡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