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笑是被半夜冻醒的,说是冻醒,其实并不准确,应该是游安那只突然覆上来的冰凉的手,惊醒了他,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空气中残留的情事的余韵,游安露着肩膀,手搭在他的胸膛上,明明暖气开的很足,他的手凉的跟从冰窟窿里掏出来的似的,目之所及,身上全是淤青,这段时间颜笑持续着对他的暴力,但从来不打脸,伤口都被很好的隐藏了,没人知道,而游安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折磨,就算每次打的再厉害,他也很少哭,更没什么激烈的反应。
这样反而更让颜笑觉得生气,他希望听见他撕心裂肺的求饶哭喊,可现在他只是默默承受着一切,折磨起来少了很多滋味,无论颜笑怎样的加大殴打的力度,他都极力忍耐着,颜笑也并不说明,只是不断的痛殴他,他想看看突然变得这么有骨气的人到底会在什么情况下痛哭流涕。
刚才便是结束了又一场殴打,此时他安静的睡在床上竟然还会伸出手去抱颜笑,不同于身上狼狈的模样,干净的脸庞很柔和,似乎正在做什么好梦,睫毛微微颤动着,颜笑不自觉凑上去,等他发现自己是想吻他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好一会他才从震惊中醒来,心想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一把推开游安的身体,卷走大半被子,侧身睡去。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要复仇成功,将这个杀人犯蹂躏在地,他就会无比满足,一开始的确是这样,可没过半月,那些满足感就在一次次暴行中不断流失,像是河流一样,河水流走后显露出干涸的河床,上面一一映现的是与游安一起相处的过往画面,那种被针扎似的微弱疼痛反复出现,愈演愈烈,在游安眼里充满泪水却还在强忍时,在他被打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在他脚步不稳好几次摔倒地面时……为了驱赶这种疼痛,颜笑只好慌乱的施以游安更激烈的痛苦,他知道,他害怕自己还有恻隐之心,一路走来,都是歪路,亲手碎了游安的安稳生活的也是自己,这时候幡然醒悟?追回不已?那就太恶心了。颜笑想自己要是游安一定得往自己脸上吐口水。
想到这些他不禁冷笑,算了吧,回归正常生活之类的压根和他无缘,一路执迷不悟错下去才是他的归宿,反正自己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污点,从小就是,从来都是。
他抱紧肩膀,不可控制的想到小时候一次次被按在床上的痛苦经历,那个男人肥硕的身躯,散发的体味和酒臭知道现在还鲜活无比,他更记得最开始那次,一切结束后,缩在门后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长相的——哥哥,他惊恐的看着自己和床上那个沉沉睡去的男人,然而他却没有上前一步。
那时小小的颜笑早已被折磨的脱力,可他还是极力挣扎着想要离开那个肮脏的地方,离开那个明明被称为“爸爸”刚才却像是怪物一样对自己的人,他颤颤巍巍的下了床,脚几乎站不住,浑身撕裂般疼痛,血一直流到脚踝,失神看着这一切,即便年岁还小,他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衣服已经没办法穿了颜笑只好抽下放在一旁的白床单,用力裹紧身体,就在他看到哥哥的那一刻,还没有什么羞耻意识,只觉得自己得救了,他忍耐着疼痛,一瘸一拐的跑向颜欢,可就在伸手想触碰他的一瞬间,手却被打开了,紧接着颜欢便捂着嘴冲向门外,呕吐起来。
如果说父亲的暴行击碎了颜笑关于亲情的认知,那么哥哥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厌恶则完全摧毁了他。一直以来他最喜欢最崇拜的就是这个人人都爱,对自己格外珍视的哥哥,他被醉酒后的父亲施暴后以为哥哥一定会站在自己身边,一定会安慰自己,拯救自己,然而他却像胆小鬼一样躲着他,并再三告诫颜笑不要把事情说出去,那时颜笑拼命点头,试图用自己的听话来回归和哥哥的亲近,但颜欢只是躲着他,他更没有想过,父亲以醉酒为理由在他面前不断道歉,最后一把将他抱住安慰后,噩梦卷土重来,那时父亲身上已经不带酒气了,是因为知道自己还有哥哥不敢把一切说出是吧……那时颜笑躺在床上,身边是熟睡的父亲,他已经不会绝望了,只是很平静的思考。
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明明他和颜欢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所有外在,但是父亲却从来不碰他,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最开始的那次选择的是自己,所以之后就将错就错,只沾染一个,保护另一个的纯洁是吗?但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遭遇一次次的恶心的悖伦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在年纪尚小的童年,同伴们还在思考着接下来要去爬哪棵树,偷哪家西瓜的时候,颜笑满脑子便被羞耻,屈辱,以及仇恨填满,他渐渐的变得麻木暴躁,麻木是对无力挣扎的父亲,暴躁则是对颜欢,他开始对他暴力相向,慢慢的他也就在别人的不解里成为“疯子”“神经病”,其实他知道颜欢厌恶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一场场暴行,相反后来他一直道歉,但已经坠入深渊的人,只靠道歉是无法拯救的,况且那时颜笑已经被仇恨吞噬着心智,除了不断的殴打“圣洁”的哥哥,他找不到其他的发泄口。
颜笑想就算之后他无比后悔,无比想要弥补那个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的哥哥,但再经历一遍痛苦的童年,他的选择可能也变化的不多。
亲手杀了那父亲后,颜笑进了少管所,那时颜欢每一周都会过来探望他,但颜笑长久的陷入困境,又背负了命案,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需要,于是一遍遍的划清和颜欢的界限,撇开他这个杀人犯弟弟,说不定他的人生还会轻松点。因为一次次的拒绝,颜欢后来便来的少了,在之后只会每周固定的寄信过来,但颜笑从没回过,渐渐地他们好像再没有了联系。
人总是在彻底失去后才追悔莫及,这是人类最大的劣根性,出狱后颜笑随便找了家俱乐部出卖人生,倒是能赚不少钱,这样偷偷寄点给那个讨厌的大姨,她那么疼颜欢肯定舍得给他花钱,当然就算知道是自己寄的,她也肯定不会说清楚,就这么打算至少能以自己的方式弥补哥哥的时候,接到的却是哥哥去世的消息。
因为救别人,溺水而亡。
好不容易平息的仇恨,又重新燃烧起来。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颜笑翻过身看到游安正赤裸着上身抱着他,一脸紧张。
“你一直在发抖,是身体不舒服吗?”
颜笑半睁着眼睛,看到那张柔和的脸,突然放松下来,他伸过手将游安按到床上,用被子好好盖严实,抱着他的脖子,脸贴上他的胸口,游安的身体很紧绷,他便轻轻吻了吻他的冰凉的皮肤,感受到对方慢慢的松懈,颜笑莫名觉得安心,我只是没睡醒而已,他对自己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