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紧攥着拳头，左手手心里的泥土溢了出来，右手则是那顶熟悉的印着英文字母的深蓝色鸭舌帽，游安紧紧盯着帽子，猛的想起落水时短暂的窒息感……那么这个少年又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挣扎最终缓缓沉入水中的呢……

胃里一阵翻涌，游安扔开伞跑到荒草丛生的岸边剧烈的干呕起来。

“哎呦，我们阿欢怎么这么命苦啊，二十岁都没到啊，怎么就丢下我们走了……”

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跪坐在灵堂中间，一声声哭喊着，周围是穿披麻戴孝的老老少少。都坐在各自的木椅子上。眼神时不时的望向低头立在屋里的游安。

余光里清秀少年安静笑着，眼尾弯成讨人喜欢的模样，他面前的黑色盒子里是属于他的骨灰。

“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有脸过来？”女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拳捶在游安的胸口，游安踉跄后退，素白的衬衣被抓出几道黄色泥痕。

“你以为你赔的那些钱就够了吗？你就能买回心安了？阿欢是你害死的！你杀了人，你知不知道？”

女人的手劲很大，死死掐着游安的胳膊，周围穿着孝服的男女只是看着，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游安摔倒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手按到了碎石子一阵钻心的痛，不用想一定是流血了，可是这些比起失去生命的少年来说又算什么呢？

游安没有移开手检查，也没有去捡一旁碎了镜片的眼镜，他一言不发任凭女人带着方言的破口大骂。

“你要赔钱！继续赔！你别打什么如意算盘，那八十万算个屁！”女人坐在游安腿上，眼睛像是下一秒就要瞪出来。

一个老人走上来，他皮肤很黑，瘦的几乎皮包骨，脸上大概是因为长年的务农遍布晒斑。他拉起女人，安抚了几句接着看着游安道:“看你细皮嫩肉的听说还是个什么大学老师，你那眼镜看起来都抵好几个钱了，怎么？我们阿欢的命就值八十万？你装什么穷？”

“是啊，你们城里人不至于这么穷吧？还是看不起我们乡下人，觉得乡下人命就是贱？”花白头发的妇女语气满是嘲讽。

“我没有……”游安小声说道:“我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了，能找人借的钱我都借了，我……”

“想尽一切办法？那你怎么不去卖个肾啊？”个子高挑的年轻男人一边拿着孝衣扇风一边说道。

游安低着头无法再继续说话。

年轻人继续讽刺:“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们说几句就快哭了，阿欢怎么救了你这种人啊？真不值得。”

“你别想着就这么结束回去逍遥过日子，没有一百万绝对不行。”女人说着又要冲上去撕扯游安。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由小变大，在满眼白色里显得尤其突兀。

原本吵闹的灵堂顿时安静无声，所有人都看向门外，女人的脸色突然变了，充满惊恐，先前言语刻薄的年轻人也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游安顺着他们的视线转头看过去。

一个身穿红色体恤的少年，斜挎着背包站在门槛前，体恤上是米老鼠的印花图案，灰色裤子松松垮垮，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弯腰笑着，待他抬起头，游安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和照片上的男生一模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