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少将军这会儿可以算是终于处于半个放假状态，可以回家舒服潇洒几个月。仇煊常觉得既是要在他身边久居，有些必要的事还是不得不让对方知道。

“我得和你睡的近一些。”小神仙鼓起莫大的勇气，终于在餐桌上终于忍不住开口。

仇沛没问缘由，只是一边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大快朵颐，嘴里塞满了东西说不出话，看着对面点点头。小神仙不想看他家仇将军继续糟践那张让举国妇女魂牵梦绕的脸，也不作声斯斯文文地埋头啃他的糖醋里脊。

饭后，仇沛在仇煊常欲言又止的目光下，亲自给他收拾了厢房。

“不是，我的意思是，睡里边卧房……”后者别扭地试图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方便服侍人。”

少将军拍了拍枕头：“不用，你自己过好自己就行，我个粗人用不着服侍。”

“……”仇煊常选择放弃交流。算了，至少白天他俩还能一起在家里待着，多少也能弥补一些。

可后来好几天，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少将军一向早出晚归，退朝后要么应权贵之邀，要么和朋友推杯换盏，要么和别的武将或是江湖高手找地儿比划比划，仇煊常就没见他在暮色四合前进过家门。但每次回来，不论多晚，仇沛都会给小神仙捎上各种京城的名点零食，还真当自己捡了个便宜弟弟：“不知道你口味如何，都是口碑不错，你也试试？”

这位仇将军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别跟着我，爱干嘛干嘛，安心做个将军府的闲人就好。

少将军是出了名的不爱搭理朝政，甚至时常在早朝上打瞌睡。他的态度素来是“有仗我就打，没仗就去练兵习武”。朝中不乏想巴结他的宦官文臣，也有因被其推拒而怀恨在心的人。他虽然有所堤防，但对于那些私下的訾毁大都不放在心上。

毕竟他仇沛活了多少年了，什么垃圾人没见过。

但朋友也不是没有。少将军很喜欢跟禁军统领玩儿，那位大哥刀法了得，他们时常下了早朝互换一个眼神，就不约而同的在一个时辰后溜到宫外一处空地切磋起来。他也很喜欢跟四皇子玩，四皇子饱肚诗书却心在天涯，喜欢听他讲当年少“流离失所”那会儿行走天涯的故事。他还有位知心酒友，是一位驻守边关鲜少回京的亲王。他俩在战场上没少互相支援，亲王每次回来都会找他喝酒，然后俩人在亲王府上的试剑台一战方休。

而即便是知交，他仍不怎么跟人详谈此行带回来的弟弟。好在挚友也没打算深究，只当是一个谈资，见他没什么可说的，便聊别的去了。

而仇煊常这边，也悄然发生了转变。

他每每看到仇沛那副便装出行时候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模样，总觉得猜不透这个活了几百年的妖为何不是一副红尘踏遍、了无生趣的样子，反而真同他的容貌那般焕发着朝气。

每天送了将军出门，小神仙闲来无事，只好独自去书房打发时间。少将军的书房除了一些朝廷官员必读、兵书以及武学典籍之外，还有许多志怪杂谈。仇煊常偶尔还能在里边翻到少将军夹的纸，上边龙飞凤舞地为原作者纠错。

比如蛇妖也有胖子，比如某某年间那场仗并没有定出胜负，比如图中妖怪的尾巴画错了，比如某树并不是招魂树，只是生长条件恶劣才长出那副歪瓜裂枣的寒碜样。

但也会认同凡人的一些美好幻想或事合理想象。比如神佛能显灵，比如妖异能和凡人比翼双飞，比如修道之人有机会位列仙尊。

仇煊常摩梭着他的字迹。虽也承认词藻粗鄙毫无隽蔚可言，但他仍是忍不住嘴角上扬，又暗自感慨。

少将军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但他又太过鲜活了，光阴好似也奈何不了他。

他渐渐能在心里勾勒出当年仇沛百年前还在行侠四方的模样——即便不使用灵力，在比武切磋时也无人能及；纨绔于世必然吃过败仗，但也会沉下心反思自己不足之处。他总是满怀着愈战愈勇的锋芒和好胜的进取之心，从军后想必亦是如此。

那在这几百年里，他又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经历多少伤痛与动容？

仇煊常低垂着眉眼，没发觉自己正以一种视若珍宝的目光，逐字逐句地默读着手中泛黄纸张上的墨迹。

他心想，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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