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的高床软枕秦大夫真是无福消受。
这才半天的光景,伤的伤病的病,害他老骨头两头奔波,当真让白家的人给操劳得心碎。好容易安顿了白夫人那头,夜色也浓了,他心里还惦记的耳室里的两人,又跑过去一趟。结果入了门一看,这两人大被一盖睡得没心没肺的香!是以次日一早,他憋的这口气终于撒出来,骂了白公子二人一顿,留下了药方子就提着药箱子回去了。
两日来一吵一闹的,整个白府都晓得白夫人让儿子气得卧床不起。细言碎语拼拼凑凑来到了伙房,当日午后才入了俞大嫂的耳朵。夜里她与儿子上药,碎嘴说起这事,俞当就问:“当真?”
俞大嫂说:“可不是!伙房里还熬了几回药呢!”
俞当看着身上红红紫紫的淤青,脑子里无端冒气一个想头,于是药也不上了,披了衣裳趁着夜色就跑到旧院去。看守的婢女见他来了,脸色变了几变,想拦着又不敢,只好任他进了罗笙的房。
房内没有点灯,依稀看见床柱上靠着的窈窕身影。罗笙听见门开了,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影轻手轻脚走进来,便知道是俞当来了。她哽咽了两声,俞当便问她怎么了。罗笙说:“这些日子吃吃吐吐的,人难受得很,还以为这般下去要见不着你了!”
“好好的、怎么吐……”俞当打住话头,摸着黑抚上了罗笙的肚皮。罗笙没答话,温温热热的手搭在俞当的手背上。
“怀上了?我的?”俞当声音又轻又喜。
罗笙敲打他肩头,骂道:“你这混人、是不想管我母子了是罢!”语罢,俞当就抱上来哄了许久,她才哼一声埋入他怀里。
“……我俩得咋办才好、肚子总有盖不住的一日。”罗笙道。
这些话俞当自然想过,沉思了许久,先前的念头又冒起来了几寸。
“你说白家的疯少爷——傻是不傻?”俞当问。
“自然是疯疯傻傻的、”罗笙咬着牙:“拜堂那日、他明眼瞧着我在合卺酒里下了药,我就随意哄一句他就喝了!你说傻不傻!”
俞当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手臂,忽而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听说白夫人让这疯癫儿子给气得瘫在床上,说是人差点气没了,现下成了个药罐子。你说——若有一日她人真的没了,这白府、是不是就听那傻少爷的了?”
罗笙懵了懵,自他怀里爬起来。她觉得嘴上有些干,舔了舔才说:“便是听了那傻子的、又与我俩何干。”
“你不知那傻子啊、房里收了一个下人。听我娘说与你长得像极了,却是个男的。”俞当意有所指,“说是整日捧在手里哄着,连齐帘都骂不得半句。”
罗笙可是初次听说这事,哑了声片刻,问:“当真有这么像?”俞当没见过,只记得俞大嫂提过几句,他轻蔑道:“也才七八分相像、便是个男的,也弄到床榻上去了。”
罗笙若有所思,道:“那真是、疯得可以了。”这么说着,心思不由得就转歪了——白家少爷疯疯癫癫,人也认不清,傻得这么狠就记住了她,还听她的话——罗笙只觉口干唇燥,脑子却万般的热。又听俞当继续说:“那疯子不就会投胎,白享这富贵!可我俩的娃就见不得光,还要熬日后的苦。多不公平!”俞当想着身上这顿打,只觉罗家的百般羞辱仍在刮着他的皮囊,磨着牙道:“若我儿生养成白家嫡子——还需活得这般窝囊?!”
罗笙暗忖:能逃出这鬼窟自然好,若不用逃命呢?犹记得她先前逃命的苦,日日风餐露宿、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的。她自小被养在深闺、娇生惯养,那段日子可谓煎熬极了。哪怕逃出去后攀着俞当能衣食无忧,但她肚皮下头有没有东西还真不好说,哪日让俞当知道了,她能有好日子过?
倘若能不用受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之苦,还有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谁不心动呢。
这么想来,两人不禁红了眼。
罗笙趴回他怀里,轻声细语地说:“我都听你的。只是这事不好办。”
俞当早已恨得双眼通红,哼一声:“不就是个药罐子,哪日药不对头,喝着喝着人便没了!”
罗笙自然晓得俞大嫂在伙房里干活,但一听俞当这话就暗骂他不经脑子,说:“药铺子卖的药都一笔一画记在账上!哪有这么简单!”她顿顿,凑在俞当耳边说:“我倒是晓得有个地方能弄到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