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正收拾笔墨,斜眼见她进来了,便静静看着她。
齐帘被盯得寒毛直竖,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道:“少爷,罗笙那头要出事了。”
白公子收回视线,双眼在纸上挨挨挤挤的“灯心草”三字上来来回回,然后提笔蘸墨,挽着袖摆在仅剩不多的空白处下笔。
深知这小祖宗性情奇怪,也没等他回应,齐帘又道:“看守的人刚与我报信,怕是罗笙怀上了。”
白公子笔下一点,规规整整写了“李云”二字,笔一放就微微笑了,回头朝齐帘道:“你怕什。”
“奴婢不就怕这事若是揭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么。”说起来,齐帘是真后悔。
当初罗笙被关起来,她并没多上心,暗忖铁链一锁还能出啥幺蛾子呢。孰料罗笙城府不浅,为了逃出去竟连身子也给出去了。等齐帘察觉不对劲时,罗笙已非完璧之身了。那时候齐帘又惊又骇,真真肠子都悔青了,一度惶惶不可度日!也就当时李云出事,夫人的心思都拴在白公子身上,才让她偷偷将事情按捺下来。前因后果便是惠萍也只知道个大概,齐帘还在琢磨怎么收拾残局,白公子就找上门来了。
那时白公子就这么微微朝她笑,问她旧院里的人还好?也不知他怎么晓得罗笙关在旧院子里,未等她回话,又问:可还有人知道、白家少夫人与他人通奸呀?
齐帘吓得脚都软了,立马跪地求饶,只求白公子从轻发落。
“听闻府上寻了大夫给少夫人调养身子,你可仔细盯紧。要寻最好的大夫,开最好的药,定要把她身子好好养着。”齐帘记得他是这么说的,“人养好就是,她若爱见谁,就随她罢。”
齐帘听得懵。她可不傻,哪里听不出白公子话中有话!
罗笙体虚,不易怀胎。自李云出事后,白夫人就开了窍,整日琢磨把罗笙养好了身子,替白家延续香火。这事做得隐秘,便连大夫都是由她偷偷从后门领进来的,没想到完全瞒不过白公子!
“白府上下,也就我一句话的事儿。”白公子轻笑:“你若让我为难,何尝不是为难自己。”
齐帘是走投无路,只得认栽。好容易将白公子送走,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一身冷汗。
一扇窗
白公子的话无论齐帘听与不听,都不得好。毕竟人就关在她眼皮子底下,若哪日罗笙肚皮当真鼓起来,她哪能撇清关系呢!可若不听,谁能料到这小祖宗一时兴起又闹出啥事来,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现下白公子听了这消息,居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还优哉游哉地收拾起纸墨来,真要急死人了!齐帘越等越心焦,生怕白公子卸磨杀驴,便试探问:“前段日子才有大夫过来给她瞧过,没见啥动静。奴婢看啊、就罗笙的小肚皮哪能说怀上就怀了呢!只是不论真假,这事若闹起来,于少爷名声上也是不妥的。不如、让奴婢私下将她的药给换了,断了她日后怀胎的念头,省得少爷日后烦心。”
白公子回头睨了她一眼:“若真怀上了,便让她生下来。谁惦记着让她怀胎的,你便把娃儿送到哪里去。”
白府里除了白夫人还能有谁惦记着罗笙的肚皮。让她将孽种送到白夫人跟前、她哪来这胆子!
“少爷!怕、怕未到这份上,奴婢的坟头草都长二尺高了!”齐帘脸都白了。
白公子闻言便笑了,没接着刚刚的话头继续说,只吩咐她将地上的宣纸拾掇拾掇,拿出去晾干。齐帘心惊胆战地听了这话,一口气堵在咽喉,人都差些背过去;最后憋得脸又红又白,磨着牙认命去收拾。
宣纸薄而嫩,李云的笔力使得不好,时常把纸面戳破。虽说字写得寒碜,但胜在人勤奋,一练上就写满一地纸张。白公子对这些废纸宝贝得很,平日里都是拉着李云将纸张晾晒整理起来,弄来一个大箱子结结实实地存放起来。
白纸张张挤满大大小小的“灯心草”二字,齐帘瞧着这狗啃似的大字,可真嫌弃。是以她瞧见纸上出现其他字眼时,手上还顿了顿。那应该是个人名,字写得小也很吃力,却极为工整。也不知道有心无心,名字上头又写上大大的“灯心草”二字,不过其中的“白”字还能认出来,后头的就被覆盖住了。齐帘忽而有些手足无措,好似不经意间在春日里开了一扇窗,窥见他人搁在心头上的一点光。她偷偷回头瞄了白公子一眼,对方正在不远处埋头收拾宣纸,并未察觉。于是她将宣纸卷起来,恍如将那扇窗合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