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点灯笼。我脚程快,捎你一程。”白公子说着,蹲下身把李云背起来了。“你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到了。”
李云闭着眼抱着他的脖子,感觉四周在晃着,跟坐着摇椅一般晃晃荡荡的,却永远摔不着。冷月已经西斜,李云微微睁开眼,看着身下飞逝的屋檐连片堆堆叠叠在清晨淡淡的雾气中,好像鱼鳞一般。他合上眼,把身下的人搂紧一些,便听白公子道:“不怕。”
我没怕。李云想,牙关还是抖着,没能把话说出来。
白公子知道他惧高的毛病,便跳回地面上,改为疾跑了。飞檐走壁还能借力,可地上跑全靠两条腿,真够累人的。待他俩到了秦宅时,白公子脸上一片潮红,呼吸都不稳。
秦大夫见他俩一起来的,老脸的褶子皱得比门板还要厚。
“伤着脚了。”白公子道。
一句话去头去尾,但秦大夫还是听明白了,粗粗哼一声才放他俩进门来。
李云的脚伤得重,按秦大夫的话便是差些伤了骨头,不能施力久站。于是乎李云脚上上了药就被塞在小凳子上,使着切药刀一片片地切药材,剩下的粗活重活便落到白公子头上。
秦大夫在一旁称着药,眼睛时不时扫向外头的白公子,嘴上却问着李云话。大多是问李云喝药和身子情况,说着说着竟问起他葵水与房事来。
李云涨红脸答得乱七八糟,秦大夫受不了,只问是与不是,净让李云点头摇头。
最后秦大夫问道:“你可还想怀个娃儿呀?”
李云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秦大夫许久。在此间他甚至不曾多加思索,只是听了这句话,忽而记起了老家的父母兄弟来,然后是河边的老柿树,兜兜转转又回到白公子这么个人身上。
“嗯。”李云说,“想。”
享福
后来秦大夫对这两人天天大清早出现在家门前已司空见惯。来来回回间,倒是越发熟络起来,是以秦大夫也不给脸色白公子看了。眼看要过年,李云甚至给秦大夫写了一副对联,小童学字般歪歪斜斜的行书能看出十足的认真劲儿,秦大夫十分稀罕,笑道今年便挂这幅春联了。
正值今日日光好,李云与秦大夫忙着翻晒药材。李云一边翻弄着白白细细的根儿条,一边问这叫啥,秦大夫答说灯心草。李云捏起一根闻了闻,没啥味道。又听秦大夫嘴里唠唠叨叨念着灯心草的药性,什么性微寒、归心经、肺经什么经的,李云糊里糊涂记着,手里翻着药材,嘴里也絮絮叨叨念着灯心草性微寒归心经。
晒好的灯心草入药斗时,李云借了笔,把药斗上蝇头小字的“灯心草”三字一笔一划写在手臂上。忙完活要走了,李云问能否要一根灯心草。秦大夫用桑皮纸给他包了几根灯心草。
回去路上李云走前头,白公子走后头。他看着李云摇头晃脑呶呶不休的,甚至路也顾不上了,又好气又好笑,便随手摘了一根小树枝丫插在李云耳鬓上。脑瓜儿上冒出的几片小叶子跟着摇头晃脑的,惹得白公子莞尔不已。
他两走得慢,路过罗府时没留神,凑巧让大门处的罗夫人远远瞧见了。
罗夫人还以为自个眼花呢,没瞧清楚两人便淹没在清晨的人潮中。当即出门的心思也没了,挺着大肚子回去寻到罗洪,大骂道:“瞧你个当爹的窝囊模样!如今这家破破烂烂,一穷二白,可你那宝贝女儿罗笙穿金戴银的,正好不快活呢!”
罗洪一听她哭吼就烦心,问她胡说八道什么来着。
罗夫人又道:“我刚刚出门去,远远便见着咱好女婿领着罗笙那贱丫头、两人黏黏糊糊地从罗府跟前走过!当真不知羞、妇道人家为出门玩乐,都换上男人衣裳了!”
“此事当真?你可瞧清楚了!”
“罗笙长啥模样,我这当大娘的,对着这么多年,还能看错不成!”
罗洪皱起眉,思前想后也想不通这事。倒是罗夫人咬牙切齿,怨恨起来:“怕不是那贱丫头攀了高枝,唯恐咱拖累她享福呢!估计也没少与白家说起咱的埋汰话,不然好好的亲家怎会这般扫你罗洪的面子!”话音刚落,下人就传话,说外头姓俞的又来了。罗洪本要打发俞当走,转念一想又不对,便让俞当去了偏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