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公子眨眨眼,李云没看清他神色,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好”。
随即白公子将人抱着侧躺回去,看着李云满目期许,神情逐渐柔和下来。
“……我幼年曾被送去宗家。”白公子说:“我这一支是旁支,当时宗家香火不继,便收我为养子。”
其实幼年的记忆已经不深了,大多都是回来白府之后陆陆续续听来的。
白姓宗家香火不继,挑来选去看上了年若三四岁的白公子,正值当年白府家道败落,便用三箱银锭子从白夫人那里换来了白家独子。
可惜宗家主母善妒,容不下这个过继的儿子。更何况四岁的孩童哪晓得人情达理,天天让他改嘴唤娘就是不肯,她气不过,便随意掌嘴饿肚子,直把一个四岁孩童饿得皮包骨。
六岁那年,宗家终于添了男丁,府内上下一片欢天喜地。至于那个过继来的旁支儿子,也就没人照看了。后来趁着没人看管,那个瘦小的孩童爬过墙角矮小的狗洞,钻出了本家。
当年拐子盛行,一个无亲无故流浪在外的男娃儿,最是好上手拐卖了。
六岁孩童转眼就让人拐走,本家过了大半年才知道过继的儿子不见了——不见便不见了,又不是本家那点宝贝香火,谁管呢。
拐子门路多,一手转一手,六岁的孩童到了七岁才被卖去一个山岗村里。
山岗村是何模样早已记不清。约莫过了一年左右罢,村里发了山洪,孩童再次流离失所。他随着难民行乞,颠簸流离却兜兜转转,误打误撞回到生身之地来。
孩童只知道自己又累又饿,双腿好似要瘫了一般,都要走不动了。
李云瞪大眼,竟接了他的话说:“然后笙儿便来了。”闻言,白公子似乎笑了笑,李云还以为自个听错了,继而他被搂紧了一些,双唇来到另一张唇附近,呼吸都要融在一起。
不知谁先凑上来的,唇贴着唇很快便分开了。李云伸手撩拨一下白公子耳鬓的发丝,人倒是松下来,两个人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
故事还在继续。
兜兜转转,好好坏坏。
孩童再度被拐,这回命却没有先前的好了。十几个孩子被关在屋子里,忐忐忑忑地活着,直到有一日红了眼的拐子们拿着刀冲进来,逮一个杀一个。
年岁大些的孩子中有一个平日当他是弟弟这么护着的,偷偷把他塞在木桶里扔下了水井中。
大冷天的,他抱着小木桶在水中沉沉浮浮,直冻得手脚哆嗦。而头上的光芒很是狭窄,在连连的惨叫声中显得无比血腥。他仰起头,忽有井外泼洒而来的温热液体斑斑点点落在脸上,随之倒下的瘦小身影临死前倒在井口上,给他挡住了井外大半猩红的光芒。
幸存下来的孩童瞪大眼,看着那张相熟的脸庞,嗓子顿时哑了,眼泪却哗啦啦地哭着。直到小小的人儿冻得浑身发僵,井上的尸体才被推开,有人往井下多看一眼,惊呼:还有活人!
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孩童眼睛也眨不动了,艰难挪开小木桶上的手,把自己沉下井去。
噗通一声,他被捞出水面。
跳下来的女人在水里也冻得不行,却抱着他看了看,终是笑了。
旧事
今日旧事重提,少不了唏嘘。
白府卖儿得了几十万银,后来家业做大,竟把宗家打压下去,儿子却是找不着了。
那时山门的主子与白公子的养母吵了一场,一怒之下便要将白公子弄下山门去,派人寻上白府,特地送了一张拜帖,将寻子心切的白夫人引到山门那头去。
白家当家做主十来年的白夫人气焰盛,借着山门当靠山,闹得白公子大病中的养母直吐几口血,最后硬将白公子接下山去。
那年白公子也才十五六,山路蜿蜒崎岖,透过马车帘子便能看到大门处一动不动的女人那素色衣摆。
自此后,那角衣摆便成了人心上的刀,哪里软就往哪里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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