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想始料不及，他踉跄着被苏颖拉走，身边的程安脸色铁青，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他们是老师，怎么都算得上知识分子，要脸面，直到回了家才将忍着的脾气发出来。

那之后，程想一旦去看心理医生，基本都是这样的局面，只是他再也不会高兴跟他妈妈说，"我没有问题"。他学会了安静老实地被他们带走，听他们对心理咨询师气愤仇视的刻薄言语，也听他们对自己的教训，然后用无形的藤蔓把一颗心慢慢缠起来，保护起来。

有些时候，程想会被带去医院，他们并非完全意义上的心理咨询师，倒是更符合"医生"这个定义。程想心底里是不太愿意去医院的，因为医生会给他开药，会附和他的父母，把他归入"病人"这一分类。

只是医生看过了，药也在吃着，但他一点也没有改变。

程想很清楚地知道，他还是喜欢同性。

说完那句话之后，程想心里就控制不住地忐忑起来了，他生怕面前的这个咨询师会说出跟他父母和那些医生一样的话来。

好在，咨询师只是微笑着扶了一下眼镜，"我很高兴，"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的同僚没有为了利益而说出违心的话。"

程想眨眨眼，咨询师身体前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朋友，你没有问题，你很正常。这也是我的回答。"

程想觉得自己的心里被注入了小小的一股暖流。

咨询师接着道，"很多人无法理解也接受不了，但这的确不是病，你应该听过很多理论了。只是向你父母这样的人有很多，他们一时无法接受或者永远也无法接受，可这不是你的错，也不需要你来承担痛苦。"

他还说了许多，程想全部认可，可是他没办办法跟他的父母说这些。他们固执己见地认为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是需要治疗的毛病，否则就是丢人，就是羞辱。

走出咨询室的时候，程想站起来道谢，他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诚恳道，"谢谢你。"

咨询师在他的手摸上门把的时候叫住他，"小朋友，一直以来，很辛苦吧。"

程想没回答，他又说："不过我希望你能知道，这条路很辛苦的路上，不只你一个人。而且，在将来，你一定会遇到那个让你握住他的手就有勇气面对一切的人。"

不用等将来，我现在就已经遇到了啊。

程想脑子里盘旋着这句话，开门走了出去。

如果刚刚在里面经受了和风细雨的春天，那么他出来后所要面对的，就是暴风雪肆虐的寒冬。

咨询师落后几分钟才出来，他把手里文件一样的记录册交给程安和苏颖，并告诉他们他得出的结论。谈话没进行下去，不出两句话苏颖就黑了脸，气冲冲地转身向程想走来，"还说什么很厉害的心理咨询师，我看就是想骗钱！"

她的表情称得上狰狞，出发之前，她对这儿怀揣着很高的期望，现在却得到完全相悖的结果，连带着看向程想的眼神里也藏不住烦躁。

程想在他们的身后下了楼，他就知道，寒冬不会过去，风雪也不会轻易停止的。

他一言不发的态度似乎更惹得程安和苏颖不痛快，两人在楼下站着，双双铁青着脸。

是苏颖先开口说的话，她拼命想压住怒气却还是不成功，"想想，我们已经尽全力在带你看医生了，你怎么就是……就是改不掉呢！"

程想紧咬着下唇，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紧紧攥着，低气压叫他喘不过气，但他只能低着头沉默。

程安忽然大声道，"改不掉也得改！这叫什么事儿！"

他脸色难看得想要吃人，无论想多少次，他都无法接受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是个同性恋。甚至光是想到这个词，他都觉得如临大敌。

程安和苏颖已经走了，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很用力地关上车门，离开了这个地方。

久街灯光璀璨，热闹非常，人行街上来来往往着男女老少，店铺的音响声震耳欲聋，完全没有在心理咨询室里面坐着时安静。

程想像只被遗弃的流浪猫，傻呆呆地立在原地，他没有哭，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禾川从不下雪，但是冬天却能冷到人的骨子里去。

程想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僵了手脚，直到有一个人站到了他面前，给了他一个温暖到无论什么时候都还能想得起温度来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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