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一划写起来，倒也很快投入了状态。

整个教室里都很安静，风扇"吱呀吱呀"地吹着，老旧拖把拖过的地面只剩下点点水迹，篮球场和足球场上的声音远远传来，听不真切。

男生纤瘦，身高不算特别高，但双腿看着却很修长。他左手拿着一本小本子，右手举着一根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慢慢地写字。他似乎很专注，但写完了这一竖排又望着窗外发了一秒钟的呆。

日光已经很不明显，浅浅的橘色从教室前门一路延伸过来，在快要靠近最后两排座位的地方停了下来。明暗的光影形成对比，程想就站在较暗一些的那一块阴影里。

肖懿泽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很奇异的，明明程想处在较暗处，但肖懿泽却觉得他所在的那个方寸之地才是整个教室最明亮的地方。

没打算惊动程想，他就在站在门口看了会儿。

刚刚程想忽然就走开了，他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结果没多久就看到张俭那三人，他怕他们再去找程想麻烦，把球往张灏身上一丢，扔下句没头没脑的"我先走了！"人就从球场跑了出来。

从1班外面经过的时候确认了教室里只有程想一个人，他正仰着头认真写字，肖懿泽也就放下心来，速度也跟着放慢了。

看到程想再一次看向窗外时，肖懿泽忍不住走了过去，他没发出多大声音，只在还有一排座位时开口道，"你刚刚怎么忽然就走了？"

他以为程想看着窗外就已经放松了下来，谁知道程想还在放空，乍然之间听到声音，着实吓了一跳。

他在凳子上回头，双脚也跟着小幅度挪动，带着凳子晃了晃，程想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其实这个高度，他完全可以不出任何事地跳下来，而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谁能想到，跟程想同样将这个高度划入"安全"范围内的肖懿泽，行动快于思考，已经上去接住了程想。

那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程想从高处往下，肖懿泽伸出手从下往上，一个揽着另一个的脖子，另一个又抱着那个的背。两人一起往后退了半步，完成了这个拥抱。

这一抱，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肖懿泽觉得哪里怪怪的，哪里怪却又说不上来，好像是……心跳得有点不规律？是因为刚刚打了篮球的缘故吗？

程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与先前的两次心跳加速都不一样，他感受着肖懿泽有些发烫的体温，觉得自己的心停止跳动了半秒钟。

就是这一刻，他萌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拥抱没有持续多久，两个人就慌慌张张地分开了。

程想红了耳朵，或许脸颊也红了，他低着头，眼神都不敢乱看。

肖懿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那个……那个我……"似乎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你刚刚走了之后，我看到张俭他们也朝这边过来了，我怕他们再来找你麻烦，所以回来看看。"

也不知道这一通解释程想听进去没有，他仍旧是低着头，肖懿泽又道，"我可不是故意吓你的，谁知道你这么容易被吓到哈哈。"

程想一声不吭地听他说话，在一堆粉笔里挑挑拣拣，好似终于找到一根顺眼的，拿了起来再次站上凳子。

写了三个字后才背对着肖懿泽出了声，"谢谢你啊。"

肖懿泽又"哈哈"两声，欲盖弥彰似的，"说了你是我的……小弟嘛，老大罩着你应该的，再说了，我本来也看他们不爽。"

说起这个，程想就顺势转移了话题， "你们之前有过节吗？"实际上他也是真的有点好奇。

他手下不停，肖懿泽轻轻踢了踢身旁的桌子，"他们三个都是毕业班的，整天无所事事，以前我还在初中部的时候就跟他们打过架。我身上那个疤，就是他们打的，但我可不是打不过他们啊，是他们以多欺少，肖爷我双拳不敌四手，才被他们暗算。"

程想似乎低低笑了声，肖懿泽又接着道，"没过多久我就去找他们单挑了，他们那时候都比我高，但是都外强中干，单挑根本打不过我。那之后我们就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先招惹谁。"

长镜头拉远的话，会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站在凳子上写黑板报，另一个穿着球衣的男生靠在他身后五步之内的课桌上，懒懒散散地说着什么。

因为镜头有点远，所以听不清楚他说的内容，大概是很轻松的事情，他面上带着无谓的笑容。

校园里并不算安静，远处的篮球场上还有人在用力投篮，篮球沿着篮筐转了几圈却还是掉了出来，引得一片叹息；足球场上有人在全速奔跑，忽然角度刁钻地一踢，随即就是一阵欢呼；连通校园主体部分和校门之间的99道石梯上，稀稀拉拉地走着或上或下的几个学生……

可是此处的小小天地却独立了出来，只有两个青春正好的男生，一高一低地站着，安静而美好。

肖懿泽话音一落，程想的最后一个字也写完了。他轻巧地跳下凳子，把小本子和粉笔都收好，才看着他道，"那你这次帮了我，不就是先招惹了他们。"

对面的男生没有直接回答，先把废旧的凳子放回靠近垃圾桶的角落，才来了句有点中二的宣言，"保护学霸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走回来时又加了句，"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

程想笑了，从暑假那件事发生后至今，第一次一丁点的沉郁都没有地笑了。

禾川中学的校园构造是本地的一大特色，校门与校园主体部分的连接，是99道石梯，这景观也是没谁了。

排除偶尔能在这样的"高处"看看不怎么美丽的风景之外，那些临近迟到才赶来的学生不知道把这99道梯子骂了多少回。

程想和肖懿泽并肩往下走的时候，校园里的广播正放到最后一首歌，是孙燕姿的《逆光》。

大概是4年后，程想更好地理解了这首歌的含义，他鼓起勇气向肖懿泽表白，可回应他的，却是肖懿泽的离开。

那时候，他难过到极点地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了肖懿泽，失去了他生命里的光芒。

"背对着你如此漆黑/忍住疲惫/睁开眼/打开窗/才发现/你就是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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