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大哥一家平安回来。
厉演和祝逢今遇害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他们那晚先是遭遇了车祸,大哥坐在驾驶座,为了保全祝逢今受了更重的伤,凶手紧随其后,对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厉演,朝他的心脏补了一枪。客人喝得没完没了,几位哥哥走后他便觉得酒水无味,逃出来在母亲曾经的花圃旁吹风醒酒,正准备回房的时候,忽地收到了厉沅的电话,对方踌躇再三,告知了厉演的死讯。
厉沛以为自己醉糊涂了,他呸了两声,甚至笑了:“我哥刚刚还在呢,别胡说。”
厉沅却没有保持沉默,坚毅的男人强忍悲伤,挤出零碎的几个字,对他说,小沛,节哀。
他忘记自己的家离医院很远,摔下电话后就向外跑去,抵达时缺少呼吸,胸中皆是痛意。
痛也好像只是一瞬,他的血液结了冰,忽地与感觉切断了联系,只剩下麻木和茫然。
大哥已经被擦去了一身血迹,那张脸向来正直又健康,他永远都藏起雨天,保持晴朗,厉沛从没有见过如此破败的颜色,这颜色的渗透力竟如此之强,以至于周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色。
他的肺部开始造反,不停地干呕和咳嗽,喉咙如同被刀割破,最终哑哑地喊了一句:“大哥。”
厉沛低着头,咬住发颤的嘴唇。
他在等着厉演从床上坐起来,贱兮兮地摸摸他的头,和厉沅击掌,告诉他说,骗你的,大哥在。
他等了一夜,大哥最终没能起来。
不久之后,厉沅带着一个如高山般可靠的男人,对他说:“小沛,这是你的新保镖,寸和。”
他冷冷地审视这个陌生人,手上的细小割伤都没被他放过,却唯独忘记看看那双眼睛——
如同孤狼一般阴冷,被他注视时,面容也格外平静。
他却慢慢陷在了那双眼睛里,想不到寸和就是杀死他大哥的凶手,将人枕在身边,沉溺着,寻求欢愉,最终溃不成军,怯弱地死去。
厉沛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有跟着他们走,去鬼门关闯一趟,看看那双眼睛,总好过毫无尊严地被人欺骗、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到过去的事,厉沛有些恍惚,他拿起篮里的橘子,一点点将皮不连断地剥下,又将上头的橘络摘干净,放在桌上,橘皮散开,像朵朝阳的花。
他的动作很慢,大哥一家三个人,于是他这样重复了三次。
第三只橘子被剥好,被他放在小几上,如同小孩子完成手工作业般整齐和小心翼翼。厉沛心里的焦躁已经无法被遏制,他抓起钥匙,大步往门外冲。
手碰到门把的那一刻,厉沛的耳朵捉到了锁被转开的响动,门外的风掠过他眼角,让他一瞬间,红了眼眶。
厉演好好站在门外,脚底下有三条高矮不一的影子。
厉从自父亲的背后探出脑袋,手还被母亲牵着:“小叔肯定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了。”
厉沛第一次觉得,原来为人开门也是一件这么具有归属感的动作。
门外不止是风、疼痛和失落,还有他最依恋的,人与家。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