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倚泓你看人头后的江面光影,江面后的对岸风景。”第一句话入耳丘倚泓就觉得槽点满满。小孩没叫他前辈,江面光影是二维平面,对岸风景是三维立体。
不过他觉得挺好。依着关晔的提示看过去,江面是在晚上涌动得不明显的暗色江水,这暗色江水被对岸大楼一映,五彩斑斓的光屏在涌动的江水里碎成一片片不规则的光斑。
再看过去,对面的大楼光屏被倒影里的光斑衬得不那么廉价,反而有种笨拙的喧哗可爱。
“很好看。”丘倚泓嘴不拙,但对于眼前景色他却无法形容。
“我觉得人头像城邦时期的记录画,一下子看到江面,我想:‘噢,江面像印象派喜欢的水面和设色。’然后我看到对面的建筑,觉得对面建筑简直像是超现实主义里面胡乱粘贴各种剪贴画的作品。”小孩一通说,听得丘倚泓迷迷瞪瞪。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胡说的。其实这些我都不了解,因为我主修雕刻,辅修国画。”小孩听着听筒里没有丘倚泓的声音,只剩下嘈杂的背景音,觉得自己有些欺负外行人,但想起自己的专业关晔觉得更好笑了。活像一个半吊子干科普里面生活类比的活,自己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实在不靠谱。
丘倚泓向江边的栏杆走去,不出所料的看到小孩靠在一根柱子上,笑到歪七扭八的。
关晔大笑,他大笑通常张着嘴笑,上上下下一共四十颗牙恨不得全部露出来。他没箍过牙,四对双尖牙都完完整整,露出来之后反而像极威胁别的生物的奶猫。
光斑随波浪抖动着,有一些反光到人身上。
小孩不笑那一瞬间,就有一撮光斑跑到他脸上。关晔是半侧着脸,鼻尖小巧,顶着光斑像是只有鼻尖是蓝色的猫。他舒舒服服地靠着,没在意丘倚泓有没有挂电话,只是把手机放到衬衫的大口袋里侧着身去看江面,手搭在栏杆上又垂下来。
丘倚泓靠得离他很近他也没注意,眼睛不眨一下注视江面,深灰色的眼珠里面闪着细碎的光夺人眼球。
丘倚泓离他只有半臂远,关晔可能发现他了也可能没发现他。关晔没转头丘倚泓也没出声。
丘倚泓只是看着关晔垂头时温顺下来的眉眼,想明白了为什么偏偏是想插入关晔的生活。
丘倚泓没上大学前受很多约束的享受自由,这样的自由衣食住行顶尖但同时只有家到学校几个点;上大学之后好一点,但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约束,所以他忙不迭的为自己找了个填补时间、约束自己想要放肆的任务——创业;创业的时候,他受到了比小时候更大的约束——不只是空间上的,还有被安排满的行程和身上镶金头衔带来的约束;终于,创业成功,他自己的公司走上正轨,他拥有比从前更加顶尖的衣食住行却开始觉得空虚,想要寻找一些寄托却瞻前顾后。
而关晔,一场本来与他毫无关系的水汽,让丘倚泓突然对前面近三十年受到的约束提出了质疑。这水汽与他丘倚泓复杂的气候条件碰到一起,变成了丘倚泓到现在以来最不顾一切拥有的雪。
关晔是一种从未出现在丘倚泓生命的生物。他纯情却洒脱、追求普通却独树一帜、生活不简洁却感情干净。
是与丘倚泓生活截然不同的状态,是一种毫无拘束自由自在的状态。
是丘倚泓被约束近三十年后向往的状态。
关晔不再看江面了,他抬头被距离过近的丘倚泓吓了一跳。有些他平常不喜的粉红色氛围在他二人身边弥漫。
关晔拉过丘倚泓的手腕。他手指环成一个圈,指尖与指尖努力扣到一起,但又扣不到实处,拉起来感觉轻飘飘的。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人群依旧还在缓慢流动,关晔拉着丘倚泓前进。
丘倚泓比关晔落后一点,关晔的身影在他眼前高高低低的肩膀中间时隐时现,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丘倚泓眼前、消失在人潮里。
但丘倚泓的手腕被关晔握住了,左手指腹上和虎口处纹理粗糙又硬实的应该是雕刻握住材料磨出来的老茧。
茧丘倚泓的右手手腕上摩擦,存在感鲜明,不容忽视。所以丘倚泓知道关晔不会消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