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了。……晚上收了,你跟苏玉川说一声儿,明儿我约他谈事儿。”
“唉唉。”
掌柜把杨清儒送下了楼,再好的戏杨清儒也不听了,这世上他想听的戏已经没有了,因为唱的人,不在了。
回家的路上,杨清儒坐在车里,仿佛耳畔还有金凤鸣的声音,曾记得自己给他拉过胡琴,就在园子后头的小院儿里,金凤鸣那亮嗓子,单一只胡琴衬着。
“没有咯,再也没有了。”杨清儒自语着,笑着的凄然。
知己,世上有一个便是万幸了。可失了知己,这人生也就没有滋味了。
隔天,苏玉川过了晌午才到了园子,不急不慢的来见杨清儒。有的时候,苏玉川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好像一夜之间人就通透了,每一个经他眼前过的人仿佛都换了另一副模样。
涨月银的事,苏玉川一直耐着性子等着,当着掌柜的面,不问也不提,但他知道昨儿那场大轴最是要紧,他要让杨清儒看一看,昇平班能给他撑起一个戏园子,而昇平班也不只盛玉章一个角儿。
都说京城的人眼界高,当初京城三大名角捧的高,高的除了他们三个谁都是不入流的角色,可当一时间没了云木生,没了金凤鸣,这梨园行便凋零的紧,柳折棠一向孤高,一个月也上不得几次台。
杨清儒比谁都清楚,他的园子要是没有个得力的戏班,怕也是要落的和别的茶楼戏园一样,只能单喝茶听书的地儿,那他还有什么高人一头的资本。
当前一晚掌柜笑着来找苏玉川,说隔日杨清儒邀他,苏玉川就懂了,涨钱的事儿,成了。
“不枉我加了那味药啊。”夜半无人,苏玉川坐在桌前,对着杯中的酒浅笑独酌。
窗外夜幕深沉,树梢边挂着勾月,四下无声静的瘆人,苏玉川自斟自饮,严久钦出门办事,一走小半个月也没捎个信回来,苏玉川每晚靠着酒让自己能睡的安生些,要不然一闭眼就是严久钦的背影。
那个背影,太伤人了。
皱起眉深深的闭一闭眼想抹掉,却深深的烙在脑子里,只有烫人的泪水滑过脸颊。
“救你?你要能喊来一个人,老子今天就放过你。喊啊!”陆崇英那时手里拿着马鞭和钥匙,满脸通红,酒气熏人,笑的狰狞。
苏玉川的妆容已经花了,满头的珠翠也落了一地,跪在地上爬到门边,声嘶力竭的喊着,“来人啊,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来人啊……救救我……”
苏玉川睁开眼,把一杯酒灌下去,辣的嗓子疼,然而,无论怎么喊叫,怎么拍门都没有人来,没有人。
“严久钦,你怎么可以不来,怎么可以……”
酒劲儿渐渐模糊了苏玉川的双眼,今晚又是一个可以不做梦的夜了。
此时,严久钦披着一身夜色,回到了陆家,陆崇英去了城防营,行政院换了人,这些日子他已经被陆军那边烦的眉头直皱了,而陆辛武,自从搬到了小院,也就没有再在主宅夜宿了。
严久钦把一个包袱交给了六姨太的贴身丫鬟,这个丫头认钱不认人,到真是严久钦需要的,跟着包袱一起交给她的还有十个大洋,她的辛苦费。
“告诉六姨太,明儿我在假山的小亭那儿,等她话。”
丫鬟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去了。
六姨太比不得其他姨太太,她性子硬,任陆崇英怎么打怎么折磨,她也不曾服过软,连笑也不曾笑过一回,但也就因为这样,她这个冷美人儿到是很得陆崇英的喜欢,得不到的总是稀罕的。
六姨太也不跟别的姨太太来往,总一个人独来独往,连话都很少说。这回会跟严久钦有交集,也只因为严久钦出公差前,透露了要去她娘家的县里,她赏了丫鬟一只玉镯子,让她给严久钦带个话,请严久钦去一趟她娘家,看看家里的情况。
严久钦自然是乐意的,毕竟这个消息是他故意放出去的。
而这晚带回来的东西,也并不是六姨太想看到的,而是陆崇英的一道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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