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章接过茶,笑了笑。“有心了。”
盛小年的丧事陆辛武自然不会上门祭奠,但也让罗运成照应着把事儿办的体体面面。昇平班到北京不过一年光景,盛小年一直瞒着他们病情,这一走,走的突然,墓地寿材都来不急准备,还好有陆辛武的吩咐,一应都很顺利。
盛玉章心里感激,刚过头七就来了陆家致谢。
“先生放心,只要有我一日,这北京城里没有人能欺先生。”
陆辛武有多少心思在盛玉章身上,他自己都不知道,时不时的他总会分不清,看在眼睛里的人到底是盛玉章还是谢枟生。
如谢致菀所言,盛玉章和谢枟生根本不像,由里到外都不像,可陆辛武却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分不清他们。就如刚刚,盛玉章站在雪竹之前,一身素净,陆辛武的心便如鹿撞,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在谢家院子里偷看表哥的心情。
发于情止于礼,这是陆辛武给自己划的线,不可越雷池。人能随性而活本就不易,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家出身,将来他要去的地方更容不得他有半分的差错。
陆辛武不禁有些黯然微微一叹,盛玉章虽然察言观色的眼力不足,可也不是不通世事,他看出了陆辛武有心事。
“我去上妆,给陆少爷唱一段儿吧。”
陆辛武这戏学了也不少日子了,要说唱念是一点儿没长进,也正常,他本就不是正经想学戏,只是想多见见盛玉章。此刻他也确实心绪有些不宁,便想着能听听戏,不必多说话,到也自在些。
盛玉章自问没什么本事,也只有唱戏这一出是他拿得出手的,若能为朋友解闷也算有点儿用处。
陆辛武在东耳房设了个妆台,还有一些绣帔,也是从主屋的小间儿搬来的,是之前盛玉章上妆教戏用的东西。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了细雪,北风吹过竹枝,枯竹叶随着细雪一同飘落,陆辛武坐在屋里的榻上,看着这一片萧瑟。
细细数着和谢枟生的点滴,那时随着陈家老二的口叫了他一声表哥,原是觉得这样便能亲近些,却也没有想过亲近之后又要如何。直到谢枟生为了金凤鸣拼死离开谢家,陆辛武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感受,看不见的刀子扎进心窝里,心跳一下血便渗出一些。
直到那日见了他最后面,这心便不跳了,也不再疼了,只有满腔的凄冷。也是从那日起,陆辛武越发的想见盛玉章,仿佛他身上带着暖意,只微微凑近就觉得心绪平静。
这样的感觉是会上瘾的,就算是陆辛武这样克制的人,也无法挣脱。
细雪无声,茶香满室,赵粉佳人,牡丹惊梦。
盛玉章起云手抛水袖,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看在陆辛武眼中,却比不上雪竹前独立时的盛玉章,更让他向往。
莺声婉转飘出墙外,引得一个身影踱了进来,屋中一人唱一人听,谁也没有察觉。一段唱罢,那人才推门而入。
”父亲。”陆辛武急忙恭敬的起身颔首。
盛玉章见主人家进来了,轻轻点头退到了一旁。
陆崇英向来严肃,目光扫过盛玉章,眼中不禁亮了起来,嘴角生出一丝笑意,走到榻边坐下。
“早听家里人说,盛老板来家里教戏。”陆崇英说着向陆辛武递了个眼神,让他坐下,陆辛武转眼先让盛玉章落了座,自己才坐到了长榻边的椅子上。
陆崇英继续道,“辛武为人过于古板,还请盛老板不要介意。……他母亲在世时,也喜欢听戏,他小的时候就没少跟着他母亲一起。”
陆辛武端坐着,目光小心的看向了陆崇英。他太了解陆崇英了,眼高于顶从来不把看不上的放在眼里,盛玉章的身份自然是入不了他眼的,那他这样的示好闲聊,可就不是简单的扮演一个慈父的样子了。
盛玉章身上还穿着戏服,妆面还在身,形容举止便难免有些不便转换,这也是盛小年教的,就算下了戏台,只要妆还在身,就不能纵容性子,这是对戏的不恭敬,于是盛玉章坐也只坐三分椅,垂目低眉,虽是换了真嗓,说起话来比平时又柔和了两分。
“督军抬举了。是陆少爷瞧得起玉章。”
陆崇英自从进了这屋,眼睛就没离开过盛玉章。早先请堂会,那是隔着一池水看人,只听得是声声醉,看的却不真切,如今是看了个满眼,陆崇英到真没想到,一个男人扮上却能是比女人更美的。
“辛武啊,不可怠慢了盛老板。”
陆崇英也不久坐,起身嘱咐过,便离开了。
陆辛武看着父亲临走时的目光,微微蹙起了眉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