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毓赔着笑,看着屋内格局小声道,“陛下,滴翠屋内另有玄机,我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傅彦行冷着脸,“你竟窥探朕的行踪?”
傅毓拱手,“不敢。但这月半弯内有我的人,且这地道是我透露给您知道的,能猜到也不难。”
实际上他这几日一直命人小心观察着月半弯的动静,但没想到竟然是皇帝纡尊降贵亲自来查。
傅彦行一双利眼打量他一番,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君臣二人不再多话,于房中翻弄起来。
“找到了。”傅毓手上拿着一本名册,喃喃道。傅彦行接过来看,发现这是朝中百官的名册,每一位官员的名字,官位,家庭情况,甚至亲友关系,财产状况,背地里做过那些阴私勾当,处于哪方势力……事无巨细一一都写在了上面。
好多名字还被红圈圈了起来,看样子当是已在暗地里臣服于晋王之人,傅彦行本以为自己掌握的信息已经够多了,却在翻完那本名册时心中一震。
他缓缓勾起唇,嘲弄道,“朕竟不知,朕的朝廷已经腐烂成这样。”
傅毓低下头,不敢接话。
出了月半弯,傅毓跟着傅彦行回了勤政殿。
玉音捧着盅补汤等候良久,见圣驾回了宫,对流安道,“这是太后娘娘让奴婢送来的,请陛下一定要喝下。”
流安心里发苦,自陛下初一遇刺,这些天太后娘娘一日三份补汤的往宸阳宫里送,可陛下喝不喝又不是他一个小小内侍能决定的。
但他也没有办法,太后有旨,他也违背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了勤政殿的门。
殿内,在说话的二人被推门声打断交谈,傅彦行瞧见流安手捧之物,有些无奈,沉声道,“放着吧。”
流安尴尬立在原地,似欲言又止。
傅毓聪慧,自然知道这盅汤是何人所送,嘴角噙着笑,站起身来,“陛下先饮。”
他背过身去,望着角落的五爪狻猊香炉,好似在发呆,心中有絮絮繁复心绪随着袅袅烟雾起起伏伏。
傅彦行三两下喝完半盅汤,命流安退下了,才道,“如今晋王就在行宫,你却到处跑,不怕被他发现?”
傅毓自嘲一笑,“陛下放心,他眼中无我,是不会发现的。”
傅彦行道,“二月春猎,你一道去。”
傅毓点头,又想起一事来,“初一行刺陛下的人,我已经有头绪了。是那人带在身边的一个生人。恰好在那日伤了臂,反令人生疑。”
萧洵深居简出,只与他碰上过一次,却被他记住了。
傅彦行已经从霍青那里知道事情的原委,且暗中命人给他送去了伤药。他不能真让萧洵废了右手。
闻言便道,“朕心中有数。”
新年过后,隔得最近且最隆重的节日,便是上元节。但傅彦行很忙,未得空出宫,涟歌心中是有些失望的,但晓得他是疲于经营天下,也生不出抱怨之心。
萧府里挂了琉璃灯,让她想起三十那晚在别苑见到的那些,这样一想又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望舒捧着个锦盒进来,对她道,“姑娘,这是陛下送来的。”
涟歌心中欢喜,接过来进室内去看。是一套针工繁复的绣裙,映着灯火闪耀着月华般的光芒,浅浅的黄色裙摆拖曳生花。
“陛下的意思是,让姑娘穿着这套衣裙出门。”望舒道。
前些日子王氏给萧涟漪瞧好了一个儿郎,便是洪恩侯府薛家的嫡次子。但她看重女儿的意思,便悄悄给男方母亲送了信,借着上元节的名义,让两家的姑娘结伴出门,让他们私下先接触过,再旁敲侧击问女儿的想法。
萧府这边,是不当值的萧洺陪着妹妹们出门,而薛府那边,自然是那薛二公子陪着薛采月来。
萧涟漪不知母亲的意思,收了薛采月的名帖之后,便和涟歌约好,一道出去。
傅彦行从云卫那里得知了这事,怕涟歌叫那薛二看中,他虽做不出干涉王氏选婿之事,却吃味不已,悄悄送来这件衣裳,好让涟歌穿上以后,能时时想到他,便不会去注意那什么薛二还是薛三。
涟歌不知他的想法,心中如饮了蜜酒一般,又甜又熏,红着脸让望舒伺候着换了衣裳,发现那锦盒下面有一串红红的珊瑚手串。
姐妹二人出了门,早早便来到和薛采月约好的朱雀桥边。
不多时薛家的马车自街道上缓步行来,涟歌听见声音,望过去,却见马车旁跟了两位俊俏公子。
此刻夕阳如血,一线彩霞抹上黛青长天,斑娴七彩光艳如脂,打在其中一人身上,那身影修长挺直,衣袂悄飞气度翩然,亦步亦趋跟着马车走,在人群中卓然而行。
涟歌怔了怔,心道,他怎么在这?
似有所感,那人转过身来,与她对视,脸上露出笑容,启唇无声做了个口型,唤她,“眠眠——”
涟歌挥了挥手,与他打招呼,引起了萧涟漪的注意,她顺着妹妹的视线望过去,赫然红了脸。
69、被掳 ...
待那行人靠近, 涟歌问道,“璟哥哥, 阿璇没上京来吗?”
霍璟不动声色将小姑娘一番打量,见她又长高了些,笑道,“阿璇随父亲巡视大营去了,我有些事需得上京来处理,昨日才到。”
涟歌笑得眉眼弯弯, 没注意到他身旁的薛世钧望着她姣好的笑颜霎然有些拘谨。
薛采月自车上下来,姐妹几个便结伴着想去月半弯,萧洺是知道母亲的意思的, 有意观察薛世钧的品行,遂颔首。
薛世钧和霍璟俱是一派光风霁月的疏朗模样, 也道听妹妹们的。
月半弯就在秦淮河边上,今日上元节, 虽还未入夜,街头巷尾也都挤满了人, 说话的功夫已经愈发热闹,马车是上不了朱雀桥了, 他们便弃了车驾,进入人群中缓缓前行。
三位男儿将姑娘们护在中间,倒没人唐突到她们。
前几日月半弯才重新开业,又是年节上,往来宾客众多, 他们到时,被告知已经没有包厢了。
薛世钧皱眉,他们当中有三位娇客,自然不能在大厅里听曲赏舞。
他便对那领路的姑娘道,“能否通融一下,为我等腾一个包厢出来。”
那领路人常年混迹于欢场,自然看得出这几人身份非同一般,可今日上元佳节,实在难以满足他们,只得浅浅一笑,道,“各位客人,实在抱歉,这当下实是腾不出来。烦请诸位上二楼看台上去赏景,若有客人退包厢,奴第一个为你们安排。”
几个人对视一眼,涟歌来过月半弯,便说看姐姐的意思。萧涟漪思索片刻,道,“咱们去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在这是,却从二楼下来一位姑娘,先冲薛世钧行了个礼,才道,“我家主子请诸位一同赏乐。”
薛世钧顺着她手所指,瞧见了守在一间房门外的嬴川,心头一凛。
他与傅毓一同在崇文馆中读书,是认识傅毓的随从的,只是那位晋王世子一向特立独行,与他无甚交集,如今竟然开口想邀?
但诧异只在一瞬,他很快恢复状态,问余下几人,“咱们便去二楼吧?”
晋王世子相邀,他没理由直接拒绝。
萧洺常在宫内行走,自然也认出了嬴川。
包厢内装潢雅致,傅毓和傅彦徇相对而坐,屋内放着一座箜篌,目下正有位妙龄女郎正在弹奏,正是听袖。
涟歌在门外便听见了琴音,随着那引路的婢女进了屋,目光便先落到听袖身上。下一瞬却觉得有有视线在审视自己,令她衣衫下的肌肤微微起了层小米粒。
她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另外两名身材健硕,面容英俊的少年。除了见过的齐王以外,另外那位气质风流轻佻,一双琥珀色的细长眼眸中似有光华闪动,发现她的目光之后也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大方和她对视。
只一眼涟歌便错开脸去。
跟着众人向两位贵胄行了礼,方知那位便是晋王世子。涟歌警铃大作,十分忐忑,只是此间人多,她下意识克制着,才没叫人瞧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