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珏告诉我雍和宫在北京是出了名的灵验。
可我没告诉他其实我很早就不信这些了。
那年,我在香港为数不多的朋友方忻赐在医院的病床上奄奄一息,我跑遍了所谓香港知名灵验的佛堂寺庙,将膝盖跪得淤青而归。
我坐在他床边,将求来的护身符捏进他冰凉的掌心。他那时已没多少知觉,黄色的护身符在他掌心没握住多久就像飘零的落叶掉到了白色的床上。
我不甘心地塞了一遍又一遍,眼泪跟着慌张掉了下来。他费劲地睁开眼来看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我急急忙忙地说,你好好拿着这个,他们说这很灵的。
可他却揉了揉我的脑袋,咧了咧嘴却似乎没有力气笑得更开怀。
他说,闻彦,你可真傻。
从那之后,我知道将希望寄托于他人之手实则为一件残酷的决定。它不仅意味着你已走投无路,也暗示着你所期冀之事的渺茫。
我接过窗口老奶奶的香说了声谢谢,跟着祈福的人们,点了香,双手合十,过至头顶又虔诚地缓慢伴着弯腰向下。
从偏殿出来的时候,何西珏往我微信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主人公是我本人,站在偏殿的树旁走神。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按下的快门,可照片看起来很美,我的身后是暗红色的殿门,上头写着一串我不认识的梵文。
我转过头对他说,“你拍的很好,我很喜欢”
他略微低下头去,“主要是你好看..”
他低着头连着声音要低了下去,叫我既看不见他的嘴型也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我侧过头去问他,“什么?”
“没什么,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他显得急急匆匆。
何西珏执意要送我回酒店,我担心他太晚回学校不方便,他却拍着自己的胸脯叫我不用替他担心,
我们停在门口告别,落地的玻璃门将空气隔成两道,门内门外的人在各自的方圆之地默契地窥视却互不打扰。
自动门感受到人的靠近,在我身后短促地响了一下,随即朝两边机械地为来人打开。
我很自然地回过头,我保证这只是一个下意识不含任何企图和目的性的动作。
大厅的沙发旁站了一个人,穿着蓝色的衬衫,身姿挺拔,背对着大门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我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似乎连坐在沙发上等待的耐心都磨得消失殆尽一般,他低着头在原地踱步,时不时掏出手机又将它塞回去。
自动门打开的同时,我看到他循声回头,那一刻,我的心像沉入了海底,墨一样的蓝色渗入我破碎的甲板缝隙,一瞬间淹没了我。
菲茨杰拉德说过,有一种人,他们与你我不同。他们自小便拥有一切,享有一切。这造就了他们,令他们在我们激愤时宽容温和,在我们笃定时玩世不恭。
我很难不去承认,谢添弋身上的自信和从容的优越恰到好处地融合了一种常人口中矛盾的玩世不恭和冷静自持。
他是上帝的宠儿,注定成为人群的焦点。
而我,也注定再次抬头向他注目。
谢添弋很快走到我身前,拽过我的手腕拉着我往酒店外面走。
我脑子里空白一片,色彩像被倒向剪辑一般,抽离地分文不剩。
何西珏见他拽着我,冲上前要替我打抱不平。
谢添弋的脚步顿了顿,只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秒,我知道这是他极度生气却碍于修养忍耐的表现。
我不想连累无辜,回头很快地告诉何西珏有事微信联系。
大约是我们旁若无人的互动刺痛了谢添弋的自尊心,我感到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在酒店外荒芜的角落,谢添弋吻住了我,不是爱侣间的缱绻缠绵,更像是带着恼羞成怒的忿忿与不甘心。
可我还是闭上了眼睛,因为我爱谢添弋。不是从昨天,也不是从这一刻开始,而是在过去的漫漫懵懂无知的岁月里。
谢添弋却俯身靠在我肩膀上,我感到他搂着我的一只手紧紧攥住我后背的衣服,那里大概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他贴在我耳边同我细语,“你为何一声不吭地离开香港,连号码也统统换掉。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找不到你,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你才高兴。”
我一头雾水,我是想过从他眼前消失的一干二净,可我从来没奢求他做什么让我高兴。
不过不得不承认,那一秒我不由自主地心软了。
但心软并非是什么好事,它在一段畸形的感情里实为大忌。它意味着你将软肋毫无保留地裸露在对方手里,输赢胜负不过在对方一念之间。多数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我恰巧是那明明知道却屡屡飞蛾扑火的少部分者。
爱一个人,总抱着心存希望的侥幸。
一分零一秒后,我被自己的冥顽不灵狠狠地甩了一刀。
我看到了他右手中指的戒指,在静谧的夜里隐隐约约的亮光。
我听见自己对自己笑了一下,挖苦,嘲讽,最后变成苦涩的无奈。
比求而不得更痛苦的是出于怜悯而毫无意义的拥有。我知道谢添弋努力过,但他失败了,这不是他的过错。
于是,我将他从我的肩膀推开,力道不大,而后静静地对他笑了笑。
我对谢添弋说,“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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