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忻赐面对着我，眼底是自我挣扎的迷惘和执着。他说，“连这个世界都是被建构的，又有什么是真正的对和错。没有人能替我决定我，也没有人能够替我决定我看见这个世界的颜色。”他注视我的眼睛渐渐下垂盯着地面。于此同时，他收回手，胳膊上无意外露出的伤疤被重新掩盖在衣服之下。

“既然如此，就只用多听一听自己的声音，多给自己往前走的勇气不是么。”

他离开房间后，我点了点头。像是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在百日誓师大会上被激昂的誓言鼓动。

那一年，我最后一次在波士顿见谢添弋。在航站楼外那条很长的路上，他陪我从下车走到大厅，直到我一个人排队安检前往登机口。我知道他不能再陪我走下去了。

我和谢添弋说，“你不用送我了。”

谢添弋说好，他对着远处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我速去排队，他也要走了。

我松开拉杆箱在他转身的那一秒拉住他。谢添弋疑惑地看着我。

“下学期有个在纽约的交流项目，我不知道……要不要去。”

“你自己想去吗。”他问我。

“我…可能都差不多吧。”我迟疑了片刻，只说，“你觉得呢？”

“可以啊。”谢添弋话接得很快。“反正纽约来波士顿也方便，你要来和我说。”

那一瞬间，你幡然醒悟，原来有一个可以成为你勇气的人是何其幸福。

我没有告诉方忻赐，在那副画中，我留了一行很细的字在钢琴的角落。如果下一次我还去波士顿找他，我一定会把裱好的画交到他手里，送给那个“我的男孩”，祝愿他的一生和星河一样辽阔。

我明明，是想和他说这些的。可话到嘴边，每一句都像血淋淋地剜着自己的心窝。

谢添弋逼近我，他的每一寸目光，每一秒钟的呼吸，每一缕低垂着的黑发，都带着山雨欲来的凌厉，一寸一寸地凌迟着我。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十厘米，他压低的声音比山洪海啸凶猛。

他告诉我，“你搞清楚，是我逼着你来的吗？”

我目呲欲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谢添弋怒极反笑，任我拽过他拉近彼此的距离。而后，一脚在我两脚之间迈近一步，五指扯过我的衣襟收紧，猛地带着我退了几步撞在冰箱上。

我赤红着双眼，他高傲的鼻尖几欲贴着我。我在对峙的呼吸中艰难开口。

“我早和你说过，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轻易承诺。”我止不住咳了咳，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这样，在我看来，和放屁也没什么区别。”

“闻彦”谢添弋一字一句喊我的名字，声音低得可怕，似在警告我别口不择言。他薄唇动了动，拽着我的衣领又往自己的方向凑近一些。“好啊，那我今天，可就要仔仔细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你说一说。你看是不是。”

我沉默地吸了口气，吞咽之间，我感到愤怒和失落融为一体，在喉咙艰涩地滚动。我很想质问他，为什么在答应接我的那一天，高高兴兴和朋友喝了酒。也想问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盘算好一群人的圣诞夜晚。或许，我还想问问他，在波士顿的这几年，是谁让他喜欢上了热闹，又是谁让高高在上的他踏下神坛广交好友。

但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因为关于那个无足轻重的承诺，他早就抛之脑后。

我松开他，静宜恰好在那时推开厨房的门。也是，闹这么大的动静，还会有谁不知道。她愣怔地在门口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然后才抬头看向我们。

“需要帮忙收拾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收回视线，最后看了一眼谢添弋离开厨房。

“让一下。”经过门口，我没什么表情地提醒还在等候谢添弋指令的女孩。我径直拐向卧室，“砰”地一声，关门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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