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灰布盖在小镇上方,渔船都渐渐靠岸,商人也早早收拾摊位,平时热闹的市集今天却冷冷清清。闷热的天气较人心生烦躁,恨不得来一场大雨把莫名燃起的恼火通通淋灭。渔夫抬头,才下午三时的天空竟渐渐暗下,一时难以分清白昼,看来一场暴风雨快要到临。
此时一只乌鸦立在屋簷上,等待雨水来止渴。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镶嵌在黑羽毛里,脑袋一转,紧盯缓步而来的女孩。女孩身穿白裙,衣服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材,一双小手正拿着饼干。她把饼干碎洒在地上,乌鸦随即飞下来,低头啄食。
女孩微微一笑,洒完饼干碎便回家了。
今天是教会的人来巡视的第一天,可惜天气原因,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三人无功而返。
"教会怎么派我们来这小地方啊。"其中一人抱怨。
"拉撒德,我们只需听从教会的安排。"一旁的人冷静道。
拉撒德勾起嘴角,"你就继续装吧凯勒,明明一开始也很不满意。"
被称为凯勒的传教士并没有理会他的调笑,翻阅着一本黑色本子。突然看到甚么,掐着页角的手指一顿,"假如被告不承认是女巫,则代表她心虚,所以她是女巫……"
"这算什么,我还找到更厉害的。"拉撒德嗤笑,"让被告握着烧过的铁条,假若被烧伤,则代表有罪;假若没有受伤,则代表她受到魔鬼帮助,因此她是女巫。"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背出来,也许这句话太可笑,他又调侃:"你说如果把这个鑑定用在教皇身上会怎样?"
"你可以试试。"凯勒淡淡道,他把眼镜摘下揉了揉酸痛的鼻樑。
拉撒德伸了伸懒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我的甜心还在等我呢。"他又叹气,"这种小地方就没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吗?"
脚步声渐行渐近,凯勒向门口瞧了眼,略微苍白的嘴唇一动,
"有也轮不到你。"
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来人穿着教袍,顶着教帽,这个男人大约四十有多,脸上是严肃的表情。他见到拉撒德的坐姿,立即喝声道:"坐好!这是传教士的样子吗?"
拉撒德无奈摆手,"你知道我还未洗礼,我只是个凑数的,马歇尔。"
马歇尔被气得说不出话,太阳穴的十字快要跟他眼角的鱼尾纹一样明显,彷彿下一秒就要送拉撒德上去见伟大的主。
凯勒叹气,出来救场,"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马歇尔哼一声,"有人告发女巫了,你们跟我走一趟。"
想不到不过第一天便有人告发,凯勒一怔,很快便回复正常,"好的。"
他把黑色本子拿起,跟马歇尔出门。一只脚刚踏出门口,耳边便传来拉撒德的声音,"看,这就是金钱的力量,连巫术都自愧不如。"
凯勒一顿,然后继续向前行。
灰蒙蒙的天把整个小镇变得昏暗,可这并不影响好奇的群众。围观者私私细语,时不时打量跪在地上的女孩。女孩穿着白长裙,披头散发之下仍能看出她秀丽的脸容,那双泛红的明眸叫人心生怜爱。她本应留在家中休憩,或是与朋辈出去玩乐,现在却被捆绑双手,犹如犯人般被按跪在地上。
"她是女巫?"
"不会弄错吧?她不是果摊小子的未婚妻吗?"
女孩可怜兮兮地颤抖,跟旁边一身傲气的中年男人形成强烈对比。
马歇尔三人前来便看到这副划面。
镇长带着笑容上前,"神父。"
马歇尔点头,看向女孩,"听说有人发现女巫了?"
镇长把情况说明,"是镇里的商人发现的。"
"你怎么证明她是女巫?"马歇尔朝中年男人问。
商人眼珠一滚,一副正气凛然地道:"我看到她喂乌鸦了!女巫饲养乌鸦,所以她是女巫!"
"你乱说!莎伦亚才不是女巫!你这个奸狡的商人!"
马歇尔等人这时才发现女孩身后还有一名男子,他欲冲上前,却被两个壮汉抓住。
"那是被告的未婚夫。"镇长小声说。
马歇尔了然,他上前蹲下,好像想要看清女孩的样貌。镇长打了个手势,女孩的头发被士兵向后扯,被逼抬头。
秀丽的脸一露,凯勒立即看向马歇尔,果不其然,马歇尔双眼中有一丝闪光。
"是不是女巫,还有待定夺,先带回去审问吧。"马歇尔平静地说。
女孩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刚刚是不得不跪下,现在则腿软,被人拉起来也站不稳,只能被一路拖回去。她的挣扎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增加双手与绳子的磨擦,得来的只有疼痛。
男子绝望地呆站,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被人越拖越远,喃喃道:"要告诉伯父……现在就要……"说着他大喊,"莎伦亚,等我回来救你!"也不知道女孩能否听到,无视一旁幸灾乐祸的商人,冲进人群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深情啊。"拉撒德感歎,"也不知道小姑娘能否支撑到他回来。"他偏头微笑,"你说呢,凯勒。"
凯勒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他还是在无奈。
叫人回来又有甚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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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地被划得乱七八糟,灰陌练习很久,终于写到新学的字。看着"多琳"两字,灰陌又伸出手指,在一旁划了个长发小人儿。
"喂,你在干嘛?"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灰陌抬头,便见一个褐发男孩抱着纸袋,高举临下地看着他。他认得这个人,是那个黑发男孩的朋友。他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练字。
"我说你……"褐发男孩随意坐下,"你就不好奇我朋友去哪里了吗?亏他还天天送面包给你。"
灰陌似乎不解,他低头划了个笑脸,眼角有一颗痔,然后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男孩。
男孩挑眉,"看来你这个哑巴还挺聪明。对,就是他。"
灰陌又低下头练字。
"奇怪的家夥……算了,他姐姐被人抓走了,家里乱成一团,所以今天来不了,才托我拿面包给你。"男孩递过纸袋,见灰陌接住后往内看,他托头,"今天没有牛奶面包,别看了。"
对于灰陌来说,牛奶面包只是他特别喜爱的一款,没有也没关系,所以他还是满心欢喜地把纸袋放在身旁,宝贝地放在相较之下更干净的草地上。
"你知道女巫吗?有人告发说他姐姐是女巫,我是真的不信。莎伦亚姐姐这么温柔漂亮,怎会是女巫呢?女巫不都长着尖鼻子吗?"男孩自顾自道,他也知道灰陌不会给他回应。
"唉,跟你说你也不懂,继续玩泥巴去吧。"男孩说完便离开。
灰陌当然不会挽留,肚子咕噜一响,他看了看纸袋和自己的双手,似乎挣扎地想甚么,最后还是走近溪边。这次他谨慎地检查小溪,尽管没有发现小黑鱼,还是只敢把手伸进水中,没有下水。
突然手心一痒,他低头,竟又看到之前那条小黑鱼。灰陌吓得连忙缩手,却见小黑鱼在溪边不停徘徊。小黑鱼不能上岸,牠只是不停转着圈,彷彿在追着自己的尾巴,看上去有点蠢。报复心一闪而过,灰陌伸手想要抓住牠,却抓了个空。还未收回手,小黑鱼便缠了上来,不过这次没有咬他,而是在他的指缝间来回穿插,有点撒娇的意味。
灰陌侧头看牠,正当他放下戒心时,小黑鱼蓦然在他食指指腹上咬了一口。感到疼痛的下一秒,灰陌大力一拨,水花四溅。他抿起嘴,似乎有点生气,把手指一啜后便抱起纸袋离去。
当他回到家,多琳正在打扫。
"灰陌,我正想叫你回家呢。"多琳温柔地抚了抚灰陌的头发,然后接过纸袋。
灰陌伸出刚刚被咬的手指,举给多琳看。母亲无奈,"怎么又被虫子咬了,真是的。"说完转身去拿药膏。
他看了眼伤口,这次没有不停流血,顿时茫然。白色的药膏抹在伤口上,指腹一凉,伤口竟在慢慢癒合。他却并不惊讶,早已习以为常。
"宝贝,明天开始待在家里,不准出去玩了。"多琳收起药盒,认真地说。
灰陌不解,不过还是点头。
"乖。"多琳微微一笑,"今天做了牛油蛋糕,去吃吧。"
闻言,灰陌睁大眼睛,一双灰眸似乎正在闪闪发光。他头也不回地冲去厨房,全然没看到母亲担忧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