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婴儿房看了一眼虞颂，回到房间给简然拨去了视频，那边很快就接起来，像是一片黑暗，然后是简然红晕晕的脸，目光醉茫茫看着镜头。
虞世尧狭长的眼梢挑了一下，压着舌根问：“你喝酒了？”
“一点点。”简然把被子团在下巴那里，像一只认出主人的小猫，笑眯眯看着镜头，“你为什么没有安排两个房间？古俊喝多了，在隔壁唱歌，好吵。”
虞世尧是担心他一个人会不习惯，才会安排套房，现在看简然醉醺醺的样子，还有隐隐那种鬼哭狼嚎的声音，掐了一下眉心，说：“去把门锁了。”
简然听话地下床跑出把门锁了，然后坐回床上，头放在膝盖上，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没有，安安静静看着虞世尧。
过了一会，他说：“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看醉猫，看他想说什么。”
“他想听你说话。”简然目光专注像是沁了水一样，“我好想你啊。”
虞世尧看他乖巧的样子，笑了一下，说：“我今天才走。”
简然苦恼地皱着眉：“是吗？我们不是好久没有见过了吗？你也不来看我，就只是给我打电话，照片里也没有你，我感觉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虞世尧突然意识他在说什么，心口一紧，说：“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想的。”简然目光有点放空，好像在想该说什么，“医生说以前算是我的沉没成本，现在只要没有你，一切都好了。很难受，但是还是想。”
“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想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是开心的，不会难受，也没有压力。”在他心里虞世尧很值得自己做的一切，就是不知道他拿去交换的，在虞世尧眼中划不划算。所以那些夜不能寐的晚上，还有困顿挣扎，在简然心里都是不足为人道。
现在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又是在睡不着的时候，还是在刚刚生下虞颂那段暗沉惶然的时候，露出困惑茫然的样子，喃喃自语了一会，看着虞世尧像是看着一场幻觉。
虞世尧一直看着他，心里不知道到底要多喜欢一个人，才能做到这样。
每一次都做到，毫无斟酌地让虞世尧看到他全部的样子。
“这么喜欢我吗？”
简然眼睛艰难聚焦，辨认他是谁，最后放弃，软绵绵倒在床上，捧着手机说：“是很喜欢虞世尧。”
虞世尧失笑：“他有什么好，不值得，他就是给你撑了一下伞，换了一个宝贝，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简然理解了一下他在说什么，眼睛半睁半合，手机也拿不住滑在枕头上，只看到他一截脖子，过了一会，虞世尧才听到他说：“不是的。”
不是什么？
虞世尧听不到他继续说话，开口：“你这么好，以后不要这么喜欢他，让他来爱你。”
国庆七天假期，简然和古俊就在这里接受了五天的学术熏陶，最后一天因为古俊作孽，两个人都因为宿醉起不来，在酒店睡了半天。
古俊是一个非典型学霸，他聪颖且乖戾，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成为一个科学流氓，他心情一好，就容易做出一些不太正常的事。
比如在喝了酒之后，他脱掉上衣，拍了一张自己引以为傲的腹肌，又抓着简然和他拍了一张合照，发了一张像是出柜的朋友圈。
第二天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面对爸妈拐弯抹角的追问，一问三不知。
去问简然，简然处在懵懂的状态，他不记得自己昨天做了什么，担心自己也跟着在朋友圈发了什么，正在胆战心惊等着没电关机的手机开机。
手机一开机，就弹出了很多消息，简然预感自己也发了什么，没有看，就直接去自己的朋友圈。
还在，还算正常，只发了一句感慨：“我什么时候可以成为下一个彼得·肖尔茨？”
可能是以为他遭受了什么打击，下面是他位数不多的好友一连串的安慰，尤其是陈家在他下面像是开了一个讨论组。
“随遇而安：你一定可以的。”
“不离不弃：功夫不负有心人，天才也需要时间去证明，阿姨永远相信你。[加油]”
“元气少女陈草贝：爸妈，简然说的那个人是数学家，他现在在学物理，他是在应该是感慨自己选错专业了[衰]。”
“海上月是天上月：没关系下学期可以换专业，然然也可以考虑双学位，按照心意来就好。”
“随遇而安：元气少女陈草贝谢谢女儿指正[微笑]，然然是不喜欢现在这个专业吗？要是不喜欢也不要勉强，我们会支持你追求梦想的。”
“季沛：我刚刚去百度了，虚弱加一句，我们简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牛逼啊。”
“不离不弃：季沛小季你也不错，你和蓓蓓在学校要好好学习。”
“季沛：[可爱]我会的，阿姨。”
……
简然一路翻下来，古俊在旁边看了两眼，说：“你家里还挺热闹。”
简然只好一个一个去解释，让担心的人放心，自己没有后悔选这个专业，他学得很好，也很喜欢，就是之前以为自己会走数学专业，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走上了物理这条路。
等到他回完消息，发现虞世尧都没有联系他，然后翻聊天记录找到一条长达一百五十多分钟的视频聊天记录。
而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确实想不到起来自己和虞世尧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衣服穿得好好的，下面也没有奇怪的痕迹，应该没有做什么不要脸的事。
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尝试性的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没有等到回复，古俊就要拉着他出去吃点东西，两个人坐在街边吃粉的时候，虞世尧回了简然消息。
简然点开一看，虞世尧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是他和虞颂拼在一起的照片——虞世尧昨天截了视频上简然眼睛弯弯的笑脸，和虞颂咧着嘴笑的照片拼在一起。
一大一小，都像是白棉花一样，看上去又乖又软。
简然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戳中，耳尖泛红。
“诶？不是没有要辣吗？脸怎么辣红了？”古俊抬起头，看他盯着手机，“看什么呢，我也想看。”
简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很自然地把手机转给古俊，面无表情说：“是不是很可爱。”
古俊被暴击了一下。
他还没有见过简然这么笑，浓密的眼睫弯合如月牙，有些惊愕，过了一秒钟，他反应过来简然是让他看上面那个棉花糖一样的小孩。
“好乖。和你好像，你弟弟？”
听到人夸虞颂，简然心里有点克制不住的高兴，他把手机收起来，含蓄地扯了一下嘴角，点头。
“他叫什么？”
“虞颂，虞美人的虞，颂是公页颂。”
古俊戳了几下筷子，斟酌道：“那你的心事是不是和这个小孩有关？”
他已经脑补出了一本原生子女如何在再婚家庭里格格不入的难念经。
看到简然点头，古俊试探着问：“那你对他……感情是怎么样的？”
简然想了一下，说：“愧疚吧。”不过幸好虞世尧很爱虞颂。
古俊困惑了。
他想到第二天他们出发也没有明白简然这种感情是怎么来的。
在飞机上，古俊想到马上就要回学校，心里对这个异地突然有了些舍不得，轻声叹道：“要是不上学就好了。”
简然也赞同地点头。
古俊觉得奇怪：“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时空乘在起飞前走过来，低声告诉他们被抽中升舱了，请去头等舱。
两人搬了位置，继续商量可以不用回学校的办法，最终无果，飞机平稳地起飞降落，甚至还准时到了。
简然十号那天想请假，但是才放了七天假，他现在请假就是去找骂，被孙申维拎着说了一通，整个人都焉了。
他本来没有很想回去，但是从他回来这几天，虞世尧好像都特别忙的样子，两个人又回到了之前，虞世尧每天给他发虞颂的照片，再问问他在学校的情况。
这才几天，简然想，虞世尧冷得也太快了。
他面对这种感情困局没有办法，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回去。
现在请不到假，简然在心里叹气，给虞世尧发消息，上一条还是他零点发过去的“生日快乐”，虞世尧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有回他。
他给虞世尧发了一个表情包，是一只猫咪暗中观察。
“你不要生日礼物吗？”
“不要的话，又要等三百六十五天了。”
“你这样我很不高兴。”
最后发了一个表情包：气晕古七了。
简然看着没有回复的手机，反思是不是自己太粘人了。
他明明是想自己能在虞世尧面前不要一直都想一个贪得无厌的人，现在旧习复发。
简然把手机收起来，打算晚上再给虞世尧打一个电话。
他一般上课不看手机，在实验室也不看手机，等到中午放学拿出手机看，发现虞世尧刚刚给二十多分钟前他回了消息，眼瞳一震：“你们学校挺大的，我去哪里找你？醒过来的时候，麻烦来认领一下。”
古俊本来找简然一起去玉树园去吃新出桂花糕，他们最后一堂课是一起的，刚刚抬头找人，就发现平日慢吞吞恨不得最后一个走的人，现在不见了。
现在刚刚步入秋天，明晃晃的日光还有些毒，简然跑了一路，一点也不觉得累，远远就看到二校门外站着的虞世尧，乳白色的石门端庄优雅，两旁树木葱葱郁郁，光影斑驳，在那么多出入的人里佼佼不群，引得不少人都在偷看他。
虞世尧移开伞看过来的时候，日光掠进眼睛，霎时周围都成了黯然的背景。
他看到简然，挑唇笑了一下，迈着长腿走过来，怀里抱着的虞颂伸出一截雪白的小爪子在半空中抓，面对新奇的环境，大眼睛滴溜溜转着。
伞落下的阴凉把简然遮进去，虞世尧低头像是和他说话，飞快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我的小可爱跑这么快，累不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