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补充道:“我们之间也只是信息素的影响,现在标记解除,我们都可以自由了。”
燕铮知道陈乃清只是在自我保护,但听到这儿还是像被攥了一下心脏:“你对我,只是信息素的影响吗?”
短暂的停顿后,陈乃清答道:“是。”
两人纠缠了这么久,从来没人明确地示爱,也没有确立关系,任何一句轻飘飘的否决都足以抹杀那点缥缈的暧昧。
但出乎陈乃清的意外,燕铮没有离开,只是有点低落,他回道:“但我对你不是。不过,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接下去你是不是要说,把欠我的钱还给我,以后再也不要联系?”
陈乃清尴尬地不说话,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话都顶到喉咙口了。
“陈乃清,你别想了。”燕铮带着他一贯的不容抗拒,把陈乃清想了好几天的话全盘否决了,“我不会放你走的。”
陈乃清感到深深的无力,似乎他的每一次奋力逃离,都踩在了棉花上,如今力气用尽,还是无法抽身,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许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切吧。
陈乃清一出生就被顾晓菁抱去查了体质,得知是Omega,顾晓菁崩溃地瘫在地上嚎啕大哭。福利医院的护士长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唯恐顾晓菁弃婴,给了母子俩很多关怀,还给他取名陈乃清,希望顾晓菁和长大后的他都能坦然接受自己。
顾晓菁自己也是个Omega,孤儿院长大,年少天真的时候喜欢往外面跑,一次抑制剂弄丢了又赶上发情期,糊里糊涂被一个喝了酒的Alpha带走标记了,后来为了摆脱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酒鬼,在半年后的那次发情期,慌不择路地接受了陈乃清他爸的二次标记,那时两人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然而这个男人却是个表里不一的畜生,装不了几天老实人。有Alpha的野心却没有Alpha的能力的他,沉迷赌博,输了就对顾晓菁拳脚相加,哪怕是在知道她已经怀孕的情况下,后来又沾染上毒品,更是变本加厉。
陈乃清的出生几乎令顾晓菁绝望,她只想到以后儿子也将重复自己的老路,被信息素左右,被绑在一个人渣Alpha男人的身边饱受虐待难以逃脱。
她因为自己的不幸,完全没想过陈乃清能有一点点好的可能,脑中编排了无数遍他未来的惨状后,却还是舍不得真把他掐死。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实在熬不住,顾晓菁趁男人睡着偷了钱逃走了。她知道这很可能意味着死,但精神几近崩溃的时候能想到的也只有宁为玉碎。
人虽然成功逃离了老家,却没有什么好办法活下去。正巧遇到某个医药公司在招募志愿者,要做关于摘除Omega生殖腔的研究,补偿丰厚,她便义无反顾地签了字,甚至因为这种研究的不人道,沸沸扬扬地被讨论废止后,还追加了一笔补偿。
手术带走了发情的威胁,也带来严重的后果。即使一直在吃信息素代偿的药物,还是使她衰老加速,身体免疫力每况愈下,并发症也越来越多。
辗转几次搬家,得知男人在老家已经死于毒品过量后,她带陈乃清来到S城,从此定居下来,遇到了宋温暖一家。
但顾晓菁心中的牢笼一直坚不可破,关住了她自己,也使陈乃清寸步难行。
陈乃清从小就被灌输Omega和Alpha的不可共存。家里有非常严格的规定,譬如常年穿长袖,不参加游泳课,离家不能超过一个小时,晚上8点之后不能外出等等。
顾晓菁的神经是时刻绷紧的,家规分毫不可放松。陈乃清小时候不理解,有一次想和小伙伴们去游泳,刚脱了衣服就被顾晓菁抓个正着。她歇斯底里的责骂让小伙伴们吓得尖叫,再也没人和他玩了,他却只能哭着认错,保证再也不会不听话。
这样经历了几次,陈乃清就乖顺了。
顾晓菁固然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爱笑和温柔,但他知道她的担忧和崩溃都是为了自己,知道她是爱他的,所以为了让她舒心一些,他愿意答应她的一切要求,渐渐地就再也不去反抗了。
后来陈乃清到了发育的年龄,毫无意外地被要求每天使用抑制剂。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顾晓菁的偏执和错误,尝试自我纠正,但从小养成的自卑和压抑却始终无法摆脱,像一条隐形的粗大锁链,禁锢着他,让他画地为牢无从救赎,甚至被拖拽着没入愈来愈深的黑暗。
那天陈乃清收到季南乔的短信,说不能如约标记他,其实他却并不意外。宋晏的样子,根本没人可以接近季南乔。
他感到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也许心底本来就在抗拒着什么。如此别人替他做了决定,也就没什么需要挣扎的了。
没过多久,顾晓菁突发心梗,反反复复折腾了半个月还是走了。
临走前顾晓菁已无法说话,只死死抓着儿子的衣服,无论陈乃清如何安抚,都不愿放开。她愿意忍受这世间苦楚,是因为有一个好儿子,但她死了,她儿子从此独自一人,又要怎么活下去呢。
陈乃清刚经历唯一的亲人离世,又在新闻里看到燕铮和季游的订婚消息。
但此时,为了处理顾晓菁后事,他不但不能倒下,还要回到最恐惧的老家。
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在这天地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几重打击无处可解,陈乃清摸着顾晓菁的骨灰盒,终于崩溃了,很快便联系了药贩子。
顾晓菁死了。
她死了,她的儿子正如她几十年来一直担忧的那样,正一步一步踏在她的脚印里重蹈覆辙。
她短暂的一生已结束,无止境的苦难却在继续,就好像,老天爷特地要她死不瞑目似的。
幸好,她再也看不见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