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离祗就发现了，这小孩儿格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每次瞧见了都挪不开眼，此番有了空闲，那荷花灯除去本身含义外，也是个漂亮的亮晶晶的小玩意，带着他去放上一两盏，若是偶然能给冤魂引了路，也是给小孩儿积了功德。

打定主意后离祗便带着在渊在城中逛了许久，等夜幕降临，两个人才捧着小小的荷花灯来到了河畔。

在此处放灯的人不少，他们必须紧紧牵着彼此的手才能保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弄丢彼此，好不容易在河畔站定了，离祗长叹一口气，心下几分不爽在看见在渊闪着光的眸子后都咽了回去。

“哟，挺巧啊。”陆九韶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离祗抬眼望去，陆九韶冲他笑笑，视线又飞快挪回了在渊脸上，“这是你山中哪个小妖怪去人间厮混生下的小崽子？”

陆九韶并未刻意压低自己的声线，周遭的人却像没有听见似的，依旧笑闹着。

“……这是今年送上山的小孩儿。”离祗沉默了会儿才接上话，他习惯了陆九韶的说话方式，可不代表在渊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他垂眸朝在渊望去，在渊却直勾勾地望着陆九韶头顶的意迟。

“……好……好可爱！”在渊揉了揉自己的脸，像是没听见陆九韶在说什么似的，抬头指着意迟，兴奋道，“我能碰碰它吗？”

“我忘了将他纳进戏法内了。”陆九韶耸耸肩，手指飞快掐了个诀。在渊只觉周遭顿时静了下来，耳畔只能听见潺潺流水声，他屏住呼吸，余光瞥见身侧的大叔张大嘴说着什么，他却一点儿都听不见。

“这是驱鬼人的戏法，能屏蔽周遭人的听觉，亦能让在戏法中的人静心。驱魔人常用这个，毕竟驱鬼时被常人看见了会引来麻烦。”离祗低声道。

在渊回过神，哦了一声，目光还是停留在意迟身上不肯移开。

意迟注意到他的视线，轻哼一声从陆九韶头顶跃下，落到地面的一瞬变成了人型模样，伸手在在渊额头上戳了两下：“小孩儿，你想做什么？”他变身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眨眼儿的功夫，故而没人发现什么异常。

在渊咽了口口水：“……没、没什么……”

说完便往离祗身后藏了藏。

离祗无奈地笑了起来，将人扯出来，把先前买好的荷花灯放在掌心，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在荷花花瓣上点了点，烛火便亮了起来。

“拿去吧。”离祗将荷花灯递给他。

在渊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盏灯，指尖在底部的小木板上蹭了蹭，离祗又拍了拍他的肩，他才蹲下来将灯放进河中，再用手指推了推，指尖沾了些冰凉的河水，不知怎么，他觉得那些河水凉得有些刺骨。

周遭本就是寂静一片，他碰到那河水后耳畔更是如入死境般，连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都不再听得见。

他回过头，发现离祗他们就在自己身后，似乎在仔细交谈着什么，他却听不见，明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愈发沉重，却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在渊往后退了一小步，踩到一处滑滑的地方，心知不能往后退了，可离祗发现了他的异常，弯下腰来询问时，他的心脏竟飞速跳动了起来，无名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令他战栗。

一个妇人从人群中横冲直撞跑过来，直直撞向了这边，在渊被她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脚底一滑便跌入了水中。

陆九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时忘了维持戏法，戏法一破，只听那妇人大声喝道：“沈在渊！”

那原本应是浅浅的河畔变得深不见底，沈在渊觉得自己沉了许久，也未能沉到底，四肢像是被灌铅似的，沉重得不起来。

眼前愈发地模糊，黑暗席卷而来之际，他只眯眼看见了岸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墓碑，一座接着一座，整个河畔都被安满了青石板的墓碑。

最前那座墓碑朝着河面，沈在渊瞥见了那上面的字：萧渡水之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