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九点的月亮看起来已经很大很圆, 等这一刻等了好半天的季绪终于找了个机会, 带着柳知遥一起溜出了教室。

整个高三部所有人都还在自习, 校园里十分安静。

“这是我第一次逃课哎。”柳知遥虽然嘴上这么说，昏暗光色中的表情却十分轻快。她踩着枯枝落叶跟着季绪向前走，一边悄悄将堆积的干燥叶片踢起, 发出沙沙的声音。

“其实也不算逃课啦。”季绪接过话说道：“这个是自习，横竖事儿也不多, 没什么大不了。”

“原来你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啊。”柳知遥想起了什么, 调笑道：“我记得她们跟我说，你初中的时候最喜欢上午最后一节上课溜出去吃黄焖鸡, 还有什么来着？嗯, 还有喜欢数学课溜出去买炸串，大扫除不认真做总是想着食堂里最后一轮的烤肠。哦，她们还告诉我, 高一的化学课你喜欢溜出去买食堂的鸡排……你就这么喜欢逃课去吃东西？那

今天我们吃点什么？”

季绪真是没想到柳知遥会知道这种事, 她想也不想就立刻打断了对方：“怎么回事！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杨蓁……！”

虽说她也从没对柳知遥掩瞒过自己散漫爱玩的性子, 但这样冷不防地被数出曾经做过的调皮事, 她到底也还是有些脸上挂不住。

“哈。”柳知遥笑了一声：“没关系，能吃是福。看你能跑能跳的也不胖, 多吃点也是好事。”

这种突如其来的慈爱语调让季绪联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她一时无从判断柳知遥说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在调侃, 于是她噎了会儿, 最终选择顺着柳知遥的意思应几声, 然后赶紧岔开话题。

于是她想了想, 从口袋里拿出薄荷糖罐，分给柳知遥一颗：“……那今晚逃课吃糖，给。”

柳知遥倒也没再季绪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把糖接过来，在手心里掂了掂。

眼下正是早夜，月色愈发清朗，抬头去看便能发觉今天的月果然要比昨日的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时候就已经沿着高三部昏暗的小路走到了原先的高一高二校区。

高一高二年级从不晚自习，于是两人眼前便也是寂静一片，只有早秋里清幽幽的月色落在一幢幢楼面上，投映出校园里松柏樟梧的枝叶疏影。

路旁有蛐蛐儿在叫，一时沉默之中就显得格外响亮，配着早秋微凉的夜风，在柳知遥眼里竟然平白就生出了些凄清可怖的感觉。

“整栋楼都是黑的哎。”柳知遥觉得风有些凉，下意识拉起了外套拉链后抬头看了会儿，忽然觉得有些瘆得慌：“……我们走远点，去操场和家属区那儿走走吧。”

季绪一听她这么说，心下就知道她多半是害怕这里昏暗，才更偏向于家属区楼那边透着明亮的窗和满是烟火味的气氛。季绪也明白，毕竟相比起杳无人烟的此处，当然还是热闹有光的家属区更讨柳知遥喜欢。

可柳知遥难得会露出这种怯怯的害怕模样，季绪一时觉得如果今天不逗逗她，以后一定会后悔错失良机。

于是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就回应一声“好”，而是抬头看了眼昏暗空洞的几排教学楼，随后悄悄将柳知遥往身边拉了拉，压低声音叫了一句：“……柳知遥。”

突如其来被叫全名，在这个大晚上昏暗的时刻让柳知遥感到一阵难以言明的诡异。她忽然变得有些紧绷，下意识开始想要自我防卫。

于是她吸了口气鼓足气势，眯着眼看向季绪，用食指隔空点了点她以示警告：“——有事吗？我告诉你，这个时候叫我全名，你最好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有。”季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语调并不似往常。

她答完后就看了眼两人面前那条黑暗中貌似长无尽头的小路，幽幽开了个话头：“你知不知道……”

或许是昏暗的光线作祟，柳知遥此刻感觉奇怪极了。听着季绪不知为什么非常不可的语调，她已经开始感到了紧张，就像是猫将背上的毛都膨了起来，连尾巴都炸了开。

于是微妙气氛之中，她就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季绪，等着听对方到底是要说什么。

难道说……真是什么重要的事？

柳知遥和季绪对视了会儿忽然变得摇摆不定起来——季绪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实在是很像鬼上身了，但说到底柳知遥其实又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因此她在心神微乱之中谨慎地思考了一下，想法在“季绪被鬼上身了”和“季绪真的是有事要说”之间徘徊。

可这个时候，到底能有什么好说的？夜黑风高的……难不成季绪是要忽然表白？

不论哪一种可能性在此刻的柳知遥眼里看来都是不行，表白为时尚早，鬼上身简直恐怖至极。

可无论如何，对鬼怪的恐惧感很快就压过了一切其他的想法——毕竟季绪已经带着她在昏暗的阴影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又等了几秒，柳知遥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她将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压着声音又看向季绪，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路越来越黑，柳知遥此刻已经准备好开始跑了，虽说她肯定跑不过季绪，但潜意识里的紧张感还是让她做好了时刻逃窜的准备。

……

走了这么长一段沉默的路，季绪此刻也觉得可能再不说话，柳知遥就真的要从路边上捡起木棍来防身了。

于是她幽幽地凑到柳知遥耳边，说出了一路上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