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喜欢”这个词, “更喜欢”和“最喜欢”往往更多地代表了遥远的未来与无限的可能。

就像是坚定的期许与承诺, 也像是一个理想中永不褪色的誓言。

柳知遥从前非常看不起这些花言巧语一般的话, 而一定要说的话，眼下也是她头一次从旁人口中听见。

但意料之外地, 她并没有感到半点不适应——这或许是因为如今她已经十分相信季绪所说的一切，或许也因为她同时也愿意对季绪做出同等的期许。

……

在体检过后放学回家的路上，柳知遥照常一个人走在林荫道间。她照常漫无目的地看着迎面走来又擦肩而过的各色路人, 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缓缓驶过的公交车。

公交车内满载着面色疲惫的成年人, 或许是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又或许是一天方才开始。

柳知遥根本不了解这些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但她这样漫无目的地看着, 竟然渐渐也非常自然地想到了往后的自己。

认真想想的话, 她其实还从来没有考虑过高中以外的事。没有想象过长大, 没有考虑过大学、没有选择过专业, 没有想过要去哪儿, 甚至也还没有想过毕业后她是否会和季绪天各一方。

其实天各一方也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惊人之事, 柳知遥从前就习惯了与同窗之间较为松散的关系，所以即便如今她同季绪之间建立起了非同一般的友谊, 她也仍旧从没有因此而觉得自己往后就该和季绪形影不离。

即便她想要这样, 最终她也还是下意识地在两人间留出了些许空隙。

这样时常的言不由心、心不对口, 就总能让柳知遥在回想起某个瞬间时感到追悔莫及。

最初想要靠近的时候, 母亲也告诉过她要大方一点、轻松一些, 将一切都说清楚, 可如今柳知遥回头去看时, 却发现自己其实都还有很多地方并没有真正做到这一点。

最明显的一处，就是她从来都没有问过季绪“以后想去哪里”、“未来将要怎样”，柳知遥似乎连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她总像是畏惧两人间还没有要好到连往后也可以预定，又像是畏惧着季绪将说出的未来轨迹之中并没有自己，于是即便她能和季绪毫无间隙地聊起过去、共度如今，即便她也常常认为自己能够和季绪一起长大，但她到底也还是并不觉得自己会永远和季绪一起成长。

在抵达两心无间之前，任何关系都总是会留有不可知的空白。其实她和季绪之间的空白还很多，虽说眼下空间上的近距离能让这空白渐渐染上彼此的色彩，但若是终有一天她们分道而行，或许这牵连便也会渐渐消失。

……

莫名其妙的担忧来势汹汹，柳知遥回到家后坐在阳台窗前，看着近晚光色下的小豆苗，不由得又一个人胡思乱想起来。

虽说并没有什么契机，但她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彻底想清楚——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会和季绪天各一方。如今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后，柳知遥又再明白不过：她根本不想和季绪分别。

最好的关系并不一定非要保持距离，也没有必要在想要靠近时一味地让自己保持理智、不去靠近。她根本不想要什么君子之交，也不想让这样的关系平淡如水。

柳知遥想到这里，再回过神来时便听见了门口传来的轻微碰撞声。

母亲回来了。柳知遥如梦初醒地从阳台窗边的小凳上站了起来，朝客厅方向走去。

窗外天色尚明，白昼一天长过一天，眼前的一切都是柳知遥最喜欢的春光颜色。

她今天实在想得太多，也似乎过于敏感了，意识到这一点后，柳知遥便默默地开始为自己找起原因。

而在离开书房、视线最后扫过窗台外那几杯初生的小豆苗时，她也就当真慢慢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开脱的答案。

——一定是季节的问题。

是春季过于温煦，是此刻窗外遥远手风琴的声音太过迷惑人心，也是满目柔腴的春日色彩混淆了视线，一切都让人变得优柔且多虑。

可即便柳知遥认定了这留恋只是因季节而起，到头来当她仔细去回想时，却又还是能够察觉到这种心意确实是暗中早有，又不可磨灭的。

——其实她应该很喜欢季绪，比自己所知道的还要不愿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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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渐渐走向尽头，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多发骤雨。

眼下多虑的其实并不只是柳知遥一个——当季绪回到家后，她也一个人坐在了自己的小书桌前，忽然陷入了一段难得的深思。

她一直都是个善于表露情感的孩子，从小到大说过的“喜欢”和“爱”不计其数，这些词句几乎都是由本我驱使，丝毫也不加掩饰。

可即便如此、即便她有过这么多表露心意的经历，她还是能发觉自己每次朝柳知遥说出“喜欢”时的那一点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