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的十六年里, 柳知遥没有亲密的兄弟姐妹, 也没有过形影不离的知交。所有她印象中最完美的休息日里, 她要么就是抱着杂志昏天黑地,要么就是一个人靠在软椅上对着电脑看电影, 陪伴着的要么是静静工作的母亲,要么就只是午后透过窗格铺陈在桌面哈桑的静谧阳光。
在过去她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看书厚学养,上会儿网又娱乐身心, 若是想要说话, 便能够随心所欲地同母亲谈谈天,或是毫无保留地将心意写入日记。
她总觉得自己要是长大、变老,最好也就一辈子这样。
清清静静, 没有人与人间的纷争和吵闹。
但事到如今, 她忽然开始渐渐觉得这一切或许其实并不算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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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周开始, 期中考试所的紧张气氛已经消失殆尽, 倒是换位后的新鲜感持续不散。纵使柳知遥对这次的位置不满意, 几节课过去之后, 她也还是最终习惯了这样的座次。
新的座位安排取消了同桌制,整个班级看起来便松散了许多。周一开课时, 柳知遥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最近她早上到学校的时间越发晚了, 于是这次她甫一进教室, 就看见满目都是坐在座位上的人, 即便是才换好的位置, 这会儿过道里却也已经堆满了书和杂物。
柳知遥左躲右闪地走到自己座位上, 站着就能一眼看见坐在她前方的季绪。
季绪也正回头看着她, 边咬着嘴里的早餐豆浆吸管,边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打招呼。
此刻的感觉万分微妙。尽管经过了上周五非常难得的一次独处、尽管一度觉得两人之间更进了一步,此刻柳知遥在挤满了同学的教室里看到季绪,心境却又莫名其妙乱了起来。
这种欲亲又怯的莫名心态让她看起来异常腼腆,面对向她打招呼的季绪,一时便也格外心不对口。
那边季绪并不知道柳知遥到底在想什么,就只是看见对方冲她非常温和有礼地点了点头,此外就立刻错开了视线,再没了什么表示。
但此时不论柳知遥多么的彬彬有礼,季绪却也不再会认为她是性子淡漠疏离了。
——毕竟前天晚上那个喜欢毛茸茸小兔子、会幼稚地闹着挠人手背的柳知遥,她都非常认真地记在了日记里,绝对不会忘记。
……
柳知遥坐下后,前排的同学就彻底遮挡住了季绪的背影。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不对口,以至于甚至无法给季绪一个较为热情的回应,但说到底,她也觉得果然还是无法勉强自己改变多年习惯。
于是这样想着,她就从书桌肚里拿出了课本。
“知遥啊。”还没翻到页,她肩膀就被身后的江山映点了点:“下课陪我去一趟食堂吧!”
江山映凑在她背后小声说着:“你是不是也没吃早餐?我看到你放在桌上的粥了。你拿去食堂,陪我吃好不好?”
柳知遥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多半也是找不到别的人了。江山映素来喜欢和人扎成堆走,柳知遥明白她多半是不想落单。
于是她纵使并不是非常积极情愿,却也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应道:“行。”
两人下了约定,早读下课后柳知遥便将收作业的事拜托给了班长,随后就跟着江山映出了门。
早读下课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分钟,江山映跑得快,几乎是拉着柳知遥不到两分钟就冲到了食堂。
“你吃吗?”买到两个包子后,江山映笑吟吟地将手伸到柳知遥面前:“食堂的包子别有风味。这个梅菜味道绝好!”
柳知遥正累得直喘气,闻言却还是凑上去闻了闻,香倒果然是香得很。但她到底还是婉拒了江山映的提议,三两口喝完自己的粥后,两人便开始从小道向教学楼回行。
此刻到底时间比较紧张,路上便都是些匆匆忙忙来回奔跑的同学,手里都提着好几份给人带的包子。
学校的食堂建在教学楼尽头,边上三三两两分布着茂密的树木花丛。柳知遥此刻经行的小道边便有一排枯荣参半的小树,令矮墙内外铺陈了一层秋日落叶。
眼下正是晨间,暮秋的阳光温暖又耀眼,于是一时堆积在地面上的叶片便被阳光勾勒出边缘,浅淡的金色看起来懒散又舒适。
“哎?那个叶子怎么是金色的?”江山映正边吃边走,就一眼看见矮墙边落了一片与众不同的叶子。
“嗯?”柳知遥闻言也看了过去,便见到了一片枯松枝和梧桐叶上,果然静静落着一片金黄色的扇形叶子。
“是银杏。”柳知遥走了过去,弯腰将那片不知何处飘来的银杏叶捡了起来,随后抬起头来四下寻找源头。
“咱们学校有银杏?”江山映凑近后便从柳知遥手里接过那片精致小巧的金色叶子,稀奇道:“咱们市都很少银杏,那不是北边的东西么?怎么我们这里也有的?这叶子还真漂亮。”
确实是漂亮,更何况对于几乎从没见过银杏的柳知遥而言,它还多了一层新鲜稀奇。
从前看银杏多半是在摄影作品或电视节目里看到,那些银杏叶金灿灿明晃晃,多到可以拿来铺路,可以随手捧起来任意抛洒。
但说到底,亲眼见到、亲手捡起,这还是第一次。
想到这里,柳知遥便抬起表来。眼看着此刻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她便干脆凭着感觉向矮墙的另一边绕了过去,想要寻找源头。
矮墙另一边是家属区的背面,平时鲜有人至。柳知遥执着地绕了过去之后,便意料之中地一眼看见了那小小一株银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