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叶落方晓得，什么是见之不忘，什么是思之如狂。

最难知相思。

【拾柒】

山有木兮木有枝！

叶落躺在树上，眯眼看着在枝叶间跳舞的山雀，哼唱道。

心悦君兮君可知？

也不知在问谁。

大概是信里的人？

可落儿说那是她的知己。

就好像高渐离和荆轲，伯牙和钟子期，萧何和韩信。

不是吗？

【拾捌】

师父，我是哪来的？

五岁的连漪仰着头问道。

捡来的。

碗中的茶水泛起层层涟漪。

连漪扁扁嘴就要哭。

唉，莫哭莫哭，看，那是什么？

唔……

什么也没有，师父又骗小孩。

【拾玖】

连漪很奇怪。

从小到大，师父的容颜竟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过。

垂髫小儿时，连漪还不明白什么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什么是仙风道骨，什么是白衣无双。

后来明白了，连漪默默发现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师父和这几个词压根不沾边。

【贰拾】

师门不幸。

木子兮看着同仇敌忾的姊妹二人，自怨自艾道。

【贰拾壹】

倒是甚少见你这般上心。

木子兮倚在门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连漪熬药，眼神忽又飘向别处。

落儿在山上第一次闹病，自然小心，留下病根总是不好的，师父，难道你就不担心？

她平日上蹿下跳的，病恹恹得反而清净许多，为师还乐的自在呢。

师父，你便一味地刀子嘴吧，我去给落儿送药。

连漪端着药碗从木子兮身旁经过时，只听木子兮低声道，傻徒弟。

她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

【贰拾贰】

我知道。

连漪坐在大石头上，许是这几日山雨欲来，黑漆漆的夜空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不远处的树林中，有几点忽明忽暗的萤火。

这有什么呢，她会记得我。

少年薄情。木子兮忽地开口，萤火灭了，灯中烛火跳跃了一下。

【贰拾叁】

我非她知音，她亦非我知己。

从头至尾，都不曾交过心。

不过识得罢了。

也幸好识得。

【贰拾肆】

大雪封山，叶落像个球一样缩在炉子旁。

三年了。

叶落还有月余便已及笄。

个子高了，出落得愈发灵动出挑，只是……

人越来越傻了。

【贰拾伍】

师父，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你了。

？？？

我是说这里。

叶落指了指自己的头。

连漪表示赞……呸，师父你先把你手里的含笑半步癫放下，咱们有事好商量……

【贰拾陆】

叶落想回家。

想见爹地娘亲，想回去吃长安的糖葫芦和二胖家的酱肘，还有东街的炒糖子和炒板栗，炸春卷……

最想看看轻烟。

她是不是又被欺负了，是不是高了胖了好看了，是不是能够出口成章，把那些翰林学士羞得满地找缝钻。

【贰拾柒】

叶落不想回家。

她舍不得师父，舍不得连漪，舍不得山上的花鸟虫鱼，野兔山雀，松鼠狐狸。

她喜欢山上的夜空，星子多得像林间的野花；喜欢初晨新雾，叶子还沾着露水，一碰就轻轻地滑落在泥土中。

还有山上的春夏秋冬。

长安城里，可没有这样美的地方。

【贰拾捌】

回去吧。

木子兮拔出叶落嘴里的草，留下一点点草根，泛着苦意。

师父，我觉得我还学艺不……

药理你已习得，无需在山上虚度光阴。

我舍不得……

你及笄了，落儿。

叶落知道，她该面对那些她不曾想也不愿想的事情了。

好的亦或坏的。

【贰拾玖】

冰雪总有融化的一天。

入冬时，山上的日出要很久很久，久到连漪认为这山上再也不会有太阳了。

【叁拾】

叶落走了。

连漪看见了师父提的灯笼映在残雪上的银光，看见了从叶落冻的通红的脸颊上滑落的泪光。

还有师父眼中的光。

【叁拾壹】

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落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