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尉垂睫,半晌,松开自己的手,从左侧的兜里拿出那盒烟,握得用力,烟盒的棱都微微变了形。
他把自行车停好,撕开了包装,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许慢慢。
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还给了她。
许慢慢一瞬有些手足无措,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闷闷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周尉。
但情绪来时就像一阵急促的浪花骤然将她没顶,很难在第一时间就恢复冷静。
她接过这支烟,手生地夹在指尖,在兜里默了默,才想起自己忘了买打火机。
以前没有抽过烟,当时根本没想到。
小区里的蝉鸣叽叽喳喳,几人高的大树树叶被晚风吹得轻轻地晃。
她一时有些尴尬。
周尉心中轻叹一声,从书包里摸出一个许久没摸过的打火机。
他“啪——”地一声按下,一簇火苗窜起,他送到她夹在手指的烟下,末端亮起猩红的颜色。
烟雾悠悠地飘出来,两个人静默地看着它。
许慢慢走到旁边花坛上坐下来:“你先走吧。”
她别过身子,背对着他,抱膝坐在花坛上,而后低下头,整个人缩在树下的阴影里。
她拿起烟吸了一口,陌生的味道窜进她的口腔,刺激得她一阵咳嗽。
“咳咳咳……”她低着头,呛出微弱的泪意。
呼吸道和肺极端的不适让她拿开烟,费力地呼吸了一次。
她终于忍不住难受地闭了闭眼睛,紧皱着眉头。
周尉向来不是太有耐心的人。
平常,要是他劝别人到了这个份上,对方还不领情的话,他早便转身走了。
但不知怎么,今天却迈不开这个步。
心里沉沉的。
他看着许慢慢,想起一年前的自己,同样也是坐在这样一个冰凉的地方,拿出一包不曾尝试过的烟边咳边抽。
他开口:“不习惯就别抽了。”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上瘾了还得戒。”
当时是因为实在被烦得够呛,又太幼稚,想通过这种方式见证自己的成长,跟过去挥别。
后来才渐渐感觉到,这种反叛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等到下一次有什么烦心事,他竟也想起烟盒的时候,周尉就不再抽烟了。
因为他发现,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便很容易形成习惯。
他很讨厌对什么东西上瘾的感觉,对某种东西一旦喜欢过了度,变成了能叫人窒息的绳索。
所以他选择在上瘾之前悬崖勒马。
许慢慢没有说话,只想着,原来这就是抽烟吗?
虽然很呛人很痛苦,但却让她感觉到了自由。
就像一艘被定死了航线的船,遇到使它身陷危险的飓风,推着它前往一片充满暗礁的海域。
它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忧自己下一秒是否会沉没。
而是为这一刻的自由而欣喜。
她依旧一边抽一边咳,没怎么抽进去,反而咳得撕心裂肺。
嗓子有点疼,头也晕得爆炸。
周尉看着阴影下的她,声音如月光般清冷。
“你不开心么。”其实很明显。
他朝着许慢慢走过去,她坐在花坛上,一只脚搭在花坛边沿,双手环住膝盖,将额头搁在上面。
她埋着脸,周尉只看到她的后脑勺,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只,一只手的指缝还夹着正在燃烧的烟。
明明是薄荷味,但他闻着都觉得不舒服。
怎么好像在哭?
周尉这一会儿工夫,她就已经消停了,埋着头不复刚刚浑身攻击性的样子。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唤她:“许慢慢?”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尉站在她跟前,拇指在食指上轻轻刮擦片刻,喉结微动。
“别哭了……”
他放缓了声音,周尉鲜少安慰人,语气有些别扭,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能让她开心一点。
语言太单薄,他静静地看着她。
许慢慢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小声反驳:“我没哭。”
“我没哭!”
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泪意哽了一下,她自暴自弃地深吸一口气,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
她太犟了。
周尉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忽然觉得她跟自己有点相似,又很不一样。
他遇到这样的情况时,还可以劝慰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酸,成长从来就不能是一帆风顺的。
但看到她……他只会想,是谁……让她这样的?
怎么、舍得?
过了好久,他听见她微弱而压抑的声音。
“为什么,她要说我欺负她?”
周尉沉默地看着她:“……”
“明明,是她一直逼着我往前走。”
“还要怪我、还要怪我不争气……”
她有些哽咽,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沉了沉眸,心里像有一颗小小的石子砸进静谧的湖泊。
勾起一片涟漪。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
哭吧,如果这样,会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