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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2/2)

何斯铭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是又惹她不高兴了,也叹了口气,起身想去厨房看看保姆有没有留什么饭,就听到蒋楠璎开口了。

她说:“铭铭,我真的很开心,你肯为了我回来。”

何斯铭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蒋楠璎又轻声道。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何斯铭面无表情道,“我原本也没有恨过你。”

他还不等蒋楠璎露出惊喜神色,就又自顾自说道:“但是我也永远不可能按照你心中所期望的那么对你,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从没生过我,不过我们的想法应该都是一样的,你也希望从没生下过我吧?”

他用笃定的语气说完这话,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从来没有后悔生下过你。”

蒋楠璎扶着沙发靠背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儿子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放在自己胸口,她说,“我从来没有后悔生下你,也不后悔因为你,跟家里脱离关系,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后悔的,就是年轻的时候太不负责,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何斯铭没有挣脱蒋楠璎的手,他垂头沉沉注视着神色有些焦灼不安的女人,岁月对她总是格外的宽容,明明儿子都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她的容貌却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记忆中的明艳动人。这个女人从未真正扮演过一个合格母亲的身份,她是何斯铭病症的根源,是何斯铭童年噩梦的开端,可她却也是何斯铭永远的意难平。

何斯铭不相信她的话,他不相信蒋楠璎这种人会因为他去跟家里断绝关系,她的自私自利,他一直心知肚明。

可蒋楠璎看向他的眼神却让他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是因为你婚内出轨令家里觉得蒙羞把你赶出来,还是真的因为我,你自己心知肚明吧,”何斯铭无意多跟她就这件事进行纠缠,伸手轻轻推开她的手,“现在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了。”

“你外公不允许我带你回蒋家,他跟我说,除非我把你送去孤儿院,不然我休想进蒋家家门,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过家里的原因,铭铭,妈妈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在乎你。”

何斯铭不听,蒋楠璎却不能不说。

“我从来没有觉得生你是个错误,是,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犯下了很多错,可我从没觉得生下你这件事是错的。”她颤抖着双手摸着何斯铭的脸,声音带着浓重鼻音,她说,“我只觉得后悔,没能对你好一点,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却把你推得越来越远。”

“对不起,铭铭,是妈妈的错,没能让你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对不起……”

迟到了这么久的道歉,何斯铭听到之后竟也不觉多开心,反倒是感到茫然,如果她真的那么在乎自己,又怎么舍得将他逼至如斯地步。

她的道歉,已经迟到了太久了。

98.

“你想知道,关于我和你生父的故事吗?”

蒋楠璎眼底的渴望实在卑微,何斯铭只怪自己心肠过于柔软,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拒绝。

何斯铭的生父他没见过几面,只从蒋楠璎偶尔的只字片语中听到过一点。

那是个有野心,也够狠心的男人。

年轻英俊,文采斐然,只是苦于家境贫寒,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和远大抱负。

穷小子爱上富家女的故事不少,富家女倒贴穷小子的故事也很多,蒋楠璎和这个男人,两种都不是。他是蒋楠璎的爱而不得,也是蒋楠璎永远的难以释怀。明知对方仅仅是看中了她的家世,明知对方心有所属,陷入痴恋中的少女仍旧是一往无前,妄图用爱去感化冷心的人——他不是真的冷心的人,他只是心不在蒋楠璎身上。

蒋楠璎甚至在婚前还去求他,“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就跟你私奔,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只要你要我,我就跟你走。”

他说:“可是我在乎。”

蒋家给了他一大笔钱,足够他远走高飞,跟他心爱的女人过他真正想过的日子。

蒋楠璎自己说起来还觉得好笑,“我到结婚那天都还在幻想,他会不会突然出现来抢婚,我还特意换了双平底鞋,免得我们两个逃婚的时候拖后腿。”

她伸出手拭去了眼角笑出的泪花,看向自己的亲儿子的目光粼粼,楚楚动人,“铭铭,你是不是也觉得妈妈特别傻呀。”

何斯铭不想评价他的生父,也不知该怎么评价蒋楠璎这段称得上惨烈得一塌糊涂的感情史,他总觉得蒋楠璎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就算是在爱情中也应该是利己主义者,却不想她真的曾经拱手将自己的所有交付出去过。

“他那么对你,你还要不管不顾,来A国找他。”何斯铭想到这里,表情不免有些复杂。

“会计学有一个术语叫做‘沉没成本’,简单说,就是已经付出过的,无法改变的支出。”蒋楠璎哑声道。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一厢情愿有多愚蠢,却必须硬着头皮装作毫无所惧的放任自己继续一错再错,因为她为那个男人付出的实在太多了,她搭上了爱情、婚姻甚至是亲人和家庭,这场名为深情的勇敢追逐,她损失惨重,输得一败涂地。

身败,名裂。

何斯铭恍惚间似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就连他自己,也算是蒋楠璎的“沉没成本”。

他是一场失败爱情的牺牲品。

不怪蒋楠璎对他的漠视和冷待,不仅他的出生是错,他的存在亦是错。

蒋楠璎果然是他的一生宿敌,她给的伤害何斯铭用了十几年来痊愈,伤口太深,无法平复如旧,但结痂脱落之后留下的疤丑陋狰狞却也足够坚硬,如同铠甲,让他可以去抵御相同的戕害。可是,蒋楠璎总能给他带来新的伤害。

99.

多年前曾经将他吞没的冰冷海水咆哮奔腾着再次朝他袭来,被人扼住咽喉捂住口鼻的窒息感令他无力反抗,耳边是海水缓缓流动的声音,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嘲讽呓语,那些所有人包括何斯铭自己在内,都觉得遗失在回忆尽头的黑暗记忆都在此刻被重拾,负面情绪随之苏醒,犹如恶鬼冲他露出獠牙,张牙舞爪朝他扑来,想要再次将他囚禁虐杀,最后撕碎。

很多时候人们都在歌颂生命的珍贵,说人生只有一次要懂得珍惜,可对于有些人而言,活着是比死去还痛苦的事情。

人是感性动物,需要温暖,需要牵绊,需要归宿,需要活下去的意义,需要身陷黑暗时,心中仍存有光。

而这些,何斯铭都没有。

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片段,那时他盘腿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看《死亡诗社》,Neil自杀的时候,他没有哭,Charlie他们叫醒Todd告诉他这个噩耗时没哭,可当Todd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说了一句真漂亮时,何斯铭莫名地哭了出来。

艾米丽?狄金森说过:我亦能忍受黑暗,若我不曾见过光明。

可此时此刻,何斯铭就如同《死亡诗社》里那群麻木而绝望的少年,他们都曾在绝望中,见过微弱的光。

他们都曾见过微弱的光?

他们都曾?

头忽然变得疼痛欲裂,如同亟待喷发的火山,滚滚岩浆在他的颅内冲撞沸腾,令他痛不欲生。

剧痛的折磨之下,他咬着牙关还在努力回想,他也曾见过光明吗?

“铭铭!”

“铭铭?”

“铭铭……”

呼唤声替代了暗流与呓语,在他耳边回响。

是谁在喊他。

一个稚嫩的声音逐渐褪变为一个有些低沉的成年男人的声音。

“铭铭乖,答应我,要好好长大。”

像是有人抚摸着自己的头,低头朝自己温柔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在未来等你。”

看不清容貌的男人,站在黑暗中,如同他唯一的光亮,沉沉注视着他,目光沉静似春水温柔。男人距离他越来越远,本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倏忽间却站在了距离他数米之外,男人没有动,仿佛是深情凝视着他,却距离他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了光点。

光点逐渐扩大,穿过幽暗海水,照亮了深陷黑暗深渊的无助者,海水层层退去,沉寂的黑夜被绵延无尽的星光照亮,坠落的星火灼烧着他的眼球,深海之上,是有人曾经给予他的一场壮阔绮丽的银河坠落。

是有人为了他,放弃了整个星空。

简黎。

他想起来了。

他的光,是简黎。

100.

醒来时,何斯铭还在喊着简黎的名字,被他惊醒的蒋楠璎正坐在床头摇晃着他的胳膊,见他醒来,不由松了一口气。

何斯铭的眼角还有泪痕,是在梦中哭过的痕迹,蒋楠璎有些惊讶,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眼角,被他不自然地躲过了。

“是被梦魇住了吗,怎么还哭了。”蒋楠璎轻声问。

何斯铭摇摇头,说了一句让蒋楠璎摸不到头脑的话,“我记起简黎了。”

他们真的很早很早,就在一起过。

何斯铭抓起床头的手机,没理会茫然的蒋楠璎,给简黎发了语言通话,那头很快就接了。

“铭铭。”

他的声音和梦境中的男声重叠在一起。

何斯铭却有些胆怯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简黎听不到他的回应,又喊了他一声,“铭铭?”

何斯铭握紧手机,他说:“简黎,我昨晚梦到你了。”

简黎在电话那头似乎是笑了,“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你,”何斯铭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了想哭的冲动,“梦到你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铭铭乖,答应我,要好好长大。”

他说完这句话,眼泪滚滚落下。

铭铭乖,要好好长大。

这句他童年就一直期待着,看似廉价的安慰话语,他一次都没有得到过,最终,在很多年后的梦里,有人弥补了他。

何斯铭问:“简黎,我是不是没有好好做到啊,我没有好好长大。”

这句话在不懂得何斯铭身世,不懂得他童年经历的人听来或许会觉得幼稚可笑,可在蒋楠璎耳中,在深知何斯铭遭遇的简黎耳中,听了却只觉心酸难过。

“没有,你做到了,你做得很好,铭铭。”简黎低声道。

也是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矫情爱哭,离自己当初的钢铁直男形象相差太远,何斯铭赶紧接过蒋楠璎递来的纸巾擤了一把鼻涕,故意很粗鲁的样子,借此掩盖自己的哭包本质。

何斯铭平复了一下心情,又说:“你还在梦里说,你在未来等我。”

简黎这次笑了,他恩了一声:“我也做到了。”

他们都做到了。

铭铭有好好长大,简黎也有在未来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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