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色，乱石穿空，圆台四周翻起千堆巨浪，又被一道无形的罡气生生折断，劈得四分五裂。

尚在思考的修士们只见明如雪的后背浮现出一丝丝缕缕的虚影，像是烟雾所成，形若一只巨大的白鹤。而她拎着剑，身上被伤出的伤口流出一些血来，将她染作半抹红，手中的剑尖分明指着地，却好像猛地扎进了在场之人的心窝，直直叫人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晦如朔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脱口叫道：“阿雪！”

明如雪没应他，她每踏一步，眼神便越淡一些，最后竟与先前判若两人，冷得像是极寒雪山上的一簇鬼火。

温怀弋听见她说：“境主，明如雪谢过当年的救命之恩。”

她说得很慢，因此无比的清晰。炁吟川微微侧了一眼，但没回头，借着命沉秋的力量继续冲击体内的禁锢。明如雪也没等他，将剑提起来，说道：“昔日之恩，今日舍命相报，即便身死殒命，也决无一句怨言。”

剑光一破，声势浩大的凛冽剑气冲天而起，明如雪声中无甚波澜，道：“……倘若还有命在，明如雪向你求一个自由。”

炁吟川抬了抬眼，照旧是没有答话，晦如朔发疯一般突破身边一众修士的包围，冲到明如雪身边，高声问她：“你疯了？！”

明如雪烧全身真元，换来敢战万夫的底气，这一战过后千年努力都将于顷刻间化为乌有，她本人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连语气都是轻轻然的。

明如雪低声说：“朔哥，阿雪要赎罪了。”

赎狼狈为奸的罪、赎满手血孽的罪、赎千百条人命，晦如朔一愣，冷不丁被一名修士偷了分心的空隙，腰上中了一鞭。晦如朔只好转回去专心对付接踵而来的攻击，眼中泛起一片赤红，黑色的剑气缭缭旋转而上，逐渐凝聚成一只黑鹤，只是比明如雪身后的虚影要小上数倍。

一黑一白双鹤重叠，竟转成阴阳，明如雪足尖一个用力，惊涛骇浪般的一剑重重袭出，要不是那圆台是个平的，恐怕早被打成几半掀了起来！

汨罗敷也没料想她会拿命来拼，今日一过，不管明如雪明天还有没有命在，都将和炁吟川分道扬镳，和四境再无任何关系。她做得不可谓不决绝，汨罗敷喉头翻涌数句话语，末了只复杂地小声叹道：“……傻孩子。”

温怀弋又恢复一点力气，掰开秦远嘉的手站定，只觉内府忽然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由于不想露出声色节外生枝，便在秦远嘉的眼皮底下从脑海里扒拉起词句来，想转移对方的紧张劲儿和注意力。然而扒了一会儿，他发觉记忆有点断片儿，只好就地取材地冲明如雪一挑眼，道：“我们是不是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爱恨情仇？”

秦远嘉给他一句话塞得哑口无言，幸而两人除了脱力都没什么大问题，他便任凭温怀弋自个儿折腾自己去了，只答他：“他人事，不非议。”

“哦。”温怀弋短短地应了一声，把腿一迈，就要寻个地方调整内息。奈何他实在恶心，连带头又一阵阵地晕了起来，温怀弋心头“咯噔”一跳，心说：完了，我该不会又要睡过去了吧？

炁吟川那边一时半会儿估计打不完，可也不能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上十天半个月，这一闭眼，倘若再有什么变故，说不定可就睁不开了！

大概是抗拒的欲望出奇强烈，温怀弋瞳孔一缩，灵台竟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当即清醒了不少，忙匆匆地栽了几步，险些一下把秦远嘉撞翻。秦远嘉如临大敌，将他扶住，皱眉问他：“你又怎么了？”

温怀弋捂着头道：“恶心。有点晕。”

秦远嘉知道他的毛病，低声“唔”了一声，把自己给他当重心靠，却盘算起要不要出手再助其他人一臂之力。

他是不剩什么余力的了，再打下去最多也不过和先前使出的招数威力差不多，且就到了极限，除非像明如雪一样连命都不要，否则单打独斗是肯定胜不过炁吟川的。可炁吟川既非鼎盛，他们也并非只有一个人。

虽说那边战局还未定，但他感官敏锐，已觉察到另一股灵力波动正在靠近，不出意料，最后占上风的多半是他们这边了。炁吟川这回被围，不死也要被扒下一层皮来，他此时出手，哪怕对最终的结局影响细微，但只要叫众人知道炁吟川的修为是为他所压，已经足够他落一个美名。

……可他要这个美名又有什么用呢？

当年的旧事到底如何，尚未有人拿出台面原原本本地说一说，然而他不是愚笨之人，其中有多少冤怨，从众人的态度便能窥探出个一二来。温怀弋恐怕已经知了全局，他和温怀弋有些心灵相通似的默契，之前唤他的魂时便发觉某些没来头的深重厌恶，想来其中的隐情与他们面前这些大义凛然的修士们脱不了干系。

秦远嘉是嫉恶如仇的，然则也不愿意同流合污，他不屑一个虚名，既然炁吟川稳败，他出不出手也无所谓了。

这样一想，他便平复了一**内灵力，只作冷眼旁观，仿佛刚才要和炁吟川拼个你死我活的不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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