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见过光,就再也没办法忍受黑暗。那一场浩劫也带来许多造化,他在叫人发疯的孤独当中捡到一块拥有简单灵性的石头,最开始的江君只会无意识地咿咿呀呀,但在永远不曾停歇的野兽嘶嚎与震天的厮杀声之下,宛如干旱沙漠里唯一的一滴水,宛如丝竹天籁。
他也算是三生有幸,竟然能遇到两次无间海大开,他在第二次重见天日的时候,不顾一切揣着江君逃了出来,江君也自那一天起,有了一个人模人样的形态。
然而倦垂衣身上携带着的蛮荒血气太过浓烈,遭到正道追杀,只能在魔道之中以血肉、以杀伐摸索出一席之地,之间种种不提也罢,时至今日总算拨云见日。
倦垂衣猜想他这句话可能是两人刚逃出来的时候听见的,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江君记性还挺好,笑道:“死不了。”
他声音有一点哑,音调又很低,乍地一听,颇有点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意思。
事实证明倦垂衣所料一点没错,江罹的那把剑果真有点问题。
不知道江罹使了什么法子,那把剑上锁了炁吟川的一丝神魂,炁吟川神魂被伤根本不是出于自愿,而是他必须舍弃这一丝神魂来保全自己。
炁吟川以神魂铸剑来博江罹的信任,没想到被江罹反将了一军,但他竟然没有发作——他的一念之差,就此阴差阳错地导致了所有事情。
江君利用剑中的神魂重创炁吟川,魔道尊主之争至此拉开,炁吟川伤重逃窜,定下败局。这个时候,风青府的恶祟不知何故声销迹灭,此前无暇顾及魔道的正道缓过气来,对大势已去的炁吟川大肆追杀,而炁吟川的手下则以全军覆没的代价夜袭西境,换来西境大乱,双方损失惨重。
江罹从西境趁乱逃出,在风青府遇到奄奄一息的炁吟川。
她救了他一命。
西境的关押似乎并没摧残她多少,她依旧是那般摄人心魄的好看,没人知道她在被两方轮番的软禁中到底想了什么。江罹替他引走追来的修士以后,轻声对炁吟川道:“神魂铸剑,你留我一命,今日还你,往后各不相欠……永不同营。”
——她怎么会不知道炁吟川已经看透自己身份的事实?
她一直走在生死的边缘,炁吟川神魂被她所伤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望了她一眼,眼中既有惊疑的不敢置信,又有得到肯定答案后松了一口气的轻松,那一刻江罹就知道,自己藏不下去了。
但她万万没料到的是炁吟川选择当做不知道,面对的虚情假意太多,总有一霎时不该有的心动,她对自己撒的谎数不胜数,久而久之,也有那么一两个逃开理智的警醒和束缚,骗过了自己。
南境的桃花开了一片,浓艳得有些媚了……她又该如何立足呢?
炁吟川震惊地看着她,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的算计竟然早就被人洞悉——那她的做法算什么呢?将他当做跳梁小丑般看戏吗?
他狼狈地死盯着江罹,好像要透过这几欲化成实质的视线把她剖开,炁吟川把那一星丢盔弃甲的想法掐灭,恢复到了自己惯有的神态,扬起下巴问她:“你配吗?”
他本相毕露地靠在石头旁边,简直是轻蔑的语气,江罹没回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青府的附近有很多小镇和村庄,里面的居民大多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山青村是最大的一个,村如其名,青山绿水风景良好,且是一个村落,虽然近南,但与世隔绝得像个桃源,一年四季都没有几个魔修来作乱。
传说曾经无间海暴潮覆灭了不少村落城镇,只有山青村有人幸存,故得仙人庇护。
此时的山青村,却被一群修士围了起来。
这群修士衣着各异,冲虚祠、岐山、玄云宗、青凤舫……总之乱七八糟什么势力都有。
冲虚祠领头的是个白须老者,扫视一周,说道:“追踪炁吟川到此,他肯定就躲在不远,有道友愿和我去探一探吗?”
岐山的黄袍修士道:“此地不同寻常,分明离魔道最近又能安然到今天,恐怕有些古怪,道友小心。”
青凤舫打头的是个女修,黛青色的罗裙在空中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她狐疑地看向黄袍修士:“不是说这里有仙人相护,魔修进不去吗,有什么古怪?”
黄袍修士冷哼一声:“头发长见识短,你见过哪里还有这种地方——再说仙人为什么偏偏只护这个村子?”
“你是说……”玄云宗的人皱眉眺了一番,又看回黄袍修士,说完了自己的下半句话,“他们和魔道有勾结?”
黄袍修士斩钉截铁地说:“这地方离无间海这么近,还能安居乐业不成?我岐山以前有两位弟子,就在这附近失了踪迹,山青镇必有问题!”
白须老者:“不要妄下定论,这事需和其他道友相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玄云宗的修士打断:“炁吟川在不在里面,一探就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