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怀弋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料峭春寒早退得无影无踪,夏季的暖和从早上就掀起了眼皮,正是催人乏的时候,温怀弋闻到她身上经年累月沉下来的药香,舒服得有点发懒。
他又开始犯困,陆如倦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柔气地问他:“这么早就起来,昨晚上失眠了吗?”
温怀弋哪是失眠,他是压根儿没合过眼,便模糊地对陆如倦说:“还没睡呢。”
“难怪脸色差成这样。”陆如倦瞧他一眼,又道,“我有点安神的丹丸,你拿去,好好休息一下。温家主虽然给你们下了令,但也不用太过着急,身体最重要。”
温怀弋觉得她说得对,无比赞同地应下了。
修仙也是要靠身体做本钱的!
陆如倦看他这个乖巧听话的小表情,不禁失笑:“行啦,在我面前就不用装模作样的了,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
她把一个小巧的丹药瓶子递给温怀弋,说道:“我来是去南方寻青竹的,在这边暂时落个脚,没想到你们也在这儿,既然这样,也不用我再费心去寻了。”
温怀弋好奇地问:“怎么了?”
“温家的护山阵出了一些事情,有些地方有点缺漏,恰好青竹对阵法一类见识多一些,能帮你们补阵。”说到这里,陆如倦的脸上显出一点微微的恼来,眼角眉梢沾上几缕担忧,“这孩子去哪儿不好,非要往南走,他身体一贯不好,又是独身一人,万一出点什么事……算了,不说这些不吉利的。”
她收了话头,微微一笑:“他此时多半在风青府附近,我已经和他传过消息了,他在……应霖川等你们。”
温怀弋听到这里,却皱眉:“应霖川?”
应霖川听起来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其实险象环生,因为它已经不再是靠近魔道的边缘,而是切切实实地就在魔道里面。
……陆青竹他好端端地跑去魔道做什么?
温怀弋对他这个人的印象说深也不深,和当年对于秦远嘉有异曲同工之妙——全是从别人嘴巴里听来的。
据说他性子有点孤僻,说好听一些是傲气,说难听一点,就是架子太大,满身都是臭脾气。不过温怀弋对“臭脾气”一词感慨良多,他两个师兄没一个是平易近人的,这年头谁还没点儿什么毛病了?
只是他这孤僻得好像有点孤过了头,一个人孤到魔道的地盘里去,他又不是什么小山似的壮汉,拖着一副病殃殃的壳子,总不能是去为民除害的罢。
那他去干嘛,去弘扬正道精神吗?
温怀弋转念一想……陆青竹可能是去找人的。
因为实际应霖川这个地方,他也曾经听闻过。
——应霖川燕且光,说出来叫燕家上下脑仁儿生疼。
陆如倦轻声答他:“青竹和燕道友关系一直很好。”
……难怪。
假如是去应霖川,倒也不怕他生出什么危险,燕且光毕竟曾是燕家的骄子,哪怕断了一身修为重头来过,时至今日,也不是什么能随便招惹的。
——温怀弋是听过燕且光这个人的。
咸阴燕家燕且光,若不是入魔道了,他如今本应是燕家的家主。
大概一百年前,燕且光自废了一身修为,转而投身魔道。不但整个燕家哗然,其他人也都无法理解他的这个做法,包括后来燕家主战损殒命,大家也都说燕家主是被他这个儿子给气死在战场上的。
群情激奋之下,有人说他是正道的叛徒,有人说要早除祸害,反正你一言我一语,中心都是把燕且光杀了祭天。
燕家二公子燕宜声顶着风言风语,临危上阵成了燕家家主,宣布燕家与燕且光断绝关系,大抵是还念在旧情,虽然恩断义绝,却也没有去讨伐他。
温怀弋那时连胎都还没投,对于其中的恩怨种种,说一知半解都是夸大之词,只能像瞎猫一样胡乱挠墙,任由好奇心疯长。
听到陆如倦对燕且光的称呼还是“道友”,温怀弋心下动了动,推测她对燕且光的观感应该不差,便斟酌了一下语句,问道:“……燕前辈所受非议众多,燕家就没什么反应吗?”
他这话问得很有技巧,既不言明燕且光修魔,也不对他的修魔的缘由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话题既然不敏感,就是陆如倦不答,也生不出什么尴尬来。
陆如倦轻叹了一下:“……燕家能有什么反应,这么多年过去了,该算的账早就算不清了。”
看她的模样,竟是知道其中隐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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