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怀弋不敢放任自己晕过去，强撑着清明，因此对周围的感受越发清晰了起来。

他听到了汨罗敷的脚步声。

汨罗敷站在他身边，唤道：“温公子，温公子，别睡。”

温怀弋便睁开眼，自然地稳声说道：“叫哥哥。”

他稀松平常地轻佻一把，装出余力颇丰的样子，又把眉梢一挑：“什么事？”

“现在不能松懈，万一有什么凶悍猛兽，睡着了反应不过来。”汨罗敷乖巧地坐下，“我被掳过来的时候看到过，前面有一个小村在，按照我们的教程，天亮以后一会儿就能到，到时候再休息也不晚。”

温怀弋心尖微动，问她：“你是怎么被掳来的？”

汨罗敷却风马牛不相及地道：“风青府有恶祟，温公子听说过吗？”

……温怀弋要是有力气，肯定要揪着她的领子教育她一顿，让她知道小孩子跟大人讲正经事情不准故弄玄虚地绕圈圈。

但他看起来清醒，实际脑子里基本上都是糊的，懒得多和她废话，便表现出感兴趣地样子，将头轻轻一点：“知道，传了好多年了。”

汨罗敷卖完关子，又左右望了望：“以前都是只听见风，可前些时候大家都说恶祟真的出现了！”

说到此处，她将手指比上嘴唇，谨慎又兴奋地说：“伤了好多人呢，我师兄也和好多人一起去了那边，还和魔道的尊主打了一架！”

温怀弋听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口气虽然有点夸张，但不像撒谎，然而南方恶祟的传言是有，却听闻早已被击杀，这么些年来一次都没出现过，更别提什么伤人了。

温怀弋停了一下，侧重点又被后半句拉偏了一大截，愈加一头雾水：“魔道从哪儿来的尊主？”

——魔道上一个尊主倦垂衣，死了起码一百年了，埋尸在哪儿都没人知道，新一辈的修士甚至很多都不知道还有他这么一号人，他又从哪个旮瘩角跑出来和别人大战一场的？

谁料汨罗敷“唔”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说：“……大概两百年前吧。”

温怀弋：“……”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汨罗敷一眼，问道：“你今年多大？”

汨罗敷不犹豫了：“十四岁！”

“哦。”温怀弋淡然道，“那你师兄呢？”

汨罗敷不确定地：“一百……多岁吧。”

此时温怀弋毫无波澜地想：嚯，还有比他和温应年龄差得更大的师兄妹呢。

他腹诽完了，回过来一针见血地问汨罗敷：“这些事情你都亲自见过吗？”

见温怀弋的反应与自己料想的完全不一样，汨罗敷略微心虚地答：“……从小听到大，应该差不多吧。”

——破案了，小孩子道听途说的传说，跑到这里来秀知识储备呢。

“你才多大。”温怀弋有点好笑，随口撅了她一句。

为了找点乐子好让自己打起精神，他又本性毕露地驴她：“其实我和你师兄一样大，都一百多岁了。”

汨罗敷果然大惊失色：“什么！”

……天真孩子真好玩。

哪怕温怀弋一条命都被硬生生掰成了两半，他一肚子的坏水也半点没少，简直和他的一言一行都绑在了一起，温怀弋骗得汨罗敷如遭五雷轰顶，还得寸进尺起来，泰然道：“是啊，你看旁边长得跟个棒槌似的那个，其实是个姐姐，只是你年纪小，修为不够，所以看不出来。”

……他真是每时每刻随时随地都在讨打。

值夜的殷珑把他们这边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连这句话也一字不漏地收进了耳朵里，一双眼睛瞪得出火，恨不得把温怀弋扒皮抽筋去骨，当场架个架子把他烤了做宵夜。

温怀弋知道他不敢动手，撩拨他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把矛头对准秦远嘉：“尤其是这个，你别看他长得这么能唬人的——他已经一千岁了，因为一把老骨头快散架了，才这么不禁打。”

话毕，他也感觉自己好像太没良心了点，又强行圆了回去：“……我这么年轻还要被他护着，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汨罗敷：“……”

倘若温怀弋能多分出一丝心神，就能发现汨罗敷眼里的震惊九成都是惺惺作态，她神色平静，眼里却好像沉了很多说不清楚的情绪，这般矛盾而深沉的滋味从她的身上传开，一时竟有些悲哀。

她悲哀地道：“那可真是辛苦温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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