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停住的弟子勉力抑制住颤声，接着说完了那句在温怀弋料想中的话：“师姐……还没回来。”

这句话一出口，满座哗然了。

三愿庭不小，晚春宴的宴场不过只占了其中的一部分，宴场之外，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树阴下，若是温怀弋看得见，就会发现她便是方才出现的那个女人。

这一身红色的绣夹裙，在夜色里乍地一看，竟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站在这里，她能听见庭中所有说话的声音，南腔北调，情绪纷杂，她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就这么站在原地，有了几分肃穆的错觉。

她垂下眼，若有似无地叹息了一声，宛如剖开了所有情真意切，却被经年累月的反复磨得心如死灰，只剩下了求而不得的叹惋。

那头又发现了什么，众人吵吵嚷嚷，她听着听着，一时有些出神。

她侧耳听完以后，又朝人群望了一眼，之后再不拖泥带水，转身消失在了三愿庭。

一愿君千岁，二愿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真是梁上燕吗？

温怀弋听到有人说：“李明镜找到了。”

看他的面色，这个“找到”应该不是什么好结果，果不其然，下一刻，那人又说：“在后面的竹林里……”

李明镜的死法比韩钧惨烈多了，后者至少还有个全尸，虽然血流了一地，但总归看起来比前者安详。

李明镜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全都是字面意思。

他的表情痛苦而狰狞，整个人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倒在竹林里，有一根竹子甚至贯穿了他的腰腹，血淋淋地立在他身体上。

李明瑶没想到她师兄是这幅模样，吓得面无血色，连连惊叫着后退，过了良久才把捂在眼睛上的手拿开，又恸哭起来。

也许是夜色昏暗，人群又挡住了那点用来照明的月光，竹林里围绕着一种不太讨喜的氛围。

秦远嘉皱起眉看李明镜，突然发现了什么，灵力瞬间喧腾而出，把李明镜死死包在其中，而后竭力喊道：“退开！”

因为喊得太急，他这声暴喝破天荒的凄厉，震得人心脏像被他捏住，全都停了跳。

温怀弋被他朝后推开，直直栽了几步，刚稳住脚步，就看到被包裹住的李明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而他身上那根竹枝黑气四溢，涌出一股——又不像灵力，又不太像魔气，但纯粹得让人悚然的气息。

秦远嘉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温怀弋手脚不待头思考，浑身的灵力便一齐沸腾起来，伸过去协助秦远嘉。

李明瑶呆呆地看着这瞬息间发生的转变，忘了该怎么动作。

等一切重新归为了寂静，那些修士才跟找回了魂儿似的，炸开锅地议论了起来。

秦沅筝还没找到，想必也凶多吉少，那几个秦家弟子脸色都不算好，满腔的愧疚无处安放。

秦沅筝明明是最早消失了，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还没有温怀弋惦记人家呢！

看到局势稳定了下来，那妙音仙子面色苍白地走出来，问秦远嘉：“请问秦道友，是魔修吗？”

她从那股骇人的波动里认出了一点魔气，这晚春宴上，竟有魔修混进来吗？

秦远嘉伸手擦去嘴角的血：“……不是。”

温怀弋朝他望去。

“有灵力，但我不熟李明镜，认不出是不是属于他本身。”秦远嘉捏了个手势，抛出一个法诀，想了想，又给李明镜使了一个超度的法。

他这边还没鼓捣完，李明瑶打了个寒颤，用发颤的声音说：“不是，不是师兄的……师兄的灵力不是这样。”

难为她这般失魂落魄，还能分辨出李明镜的灵力来，但这句话一出，怎么都有点变了味儿了。

不是李明镜的灵力，那能是谁的呢？

是巧合留下的，还是李明镜遇险的时候就在当场？看到了这个情景却不告诉别人，莫非和李明镜有什么深仇大恨？

还是说——这晚春宴里，难道出了正道的叛徒吗？

温怀弋和秦远嘉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读出了两分慎重，随后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温怀弋点了点头，和他飞速离开了三愿庭，争分夺秒地化作两道流光朝远处奔去。

方向正是罚心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