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小师兄,我觉得不太好。”
秦远嘉倒不觉得温容韶会有什么问题,但温怀弋此刻确实不像没事找事,他想了想,问温怀弋:“温家有照命灯吗?”
照命灯是拿来检验灯主安危的一种法器,只要不灭,就代表灯主性命无虞。
温怀弋在清陵也放有一盏,倘若他此时还在清陵,就能看到监管照命灯的守灯弟子大惊失色,衣服都没来得理齐整,慌忙从灯庭里冲出来:“大大师兄的照命灯快灭了!”
可惜他不在。
温怀弋也没缘了解清陵现在全山上蹿下跳的情况,对秦远嘉道:“在祠堂,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祠堂附近,温家祠堂十分气派,牌匾上的字笔力遒劲,入木三分地镌在上面,混杂着一股香火气,熏得人心神平静。
温怀弋不怎么平静,因为他又看到那位颇有阴魂不散之嫌的温堂秋了。
温九光不在他旁边,温堂秋没了中午的平易近人,反倒显得正常了很多,起码看上去不那么像个门神了。
他顶着一张不好相处的脸,目光如炬:“你来罚心堂做什么?”
温怀弋嘴角一抽,指了指不远的祠堂:“去祠堂……拜我亲娘。”
温堂秋对温容韶的质问他尚历历在目,可能温堂秋在罚心堂待久了,习惯成自然,温怀弋觉得他看谁都有点敌意,索性隐瞒了真实目的,免得他询问太多。
温堂秋闻言,震惊地看他一眼:“你这和谁一起拜亲……温夫人呢?”
秦远嘉:“……”
秦远嘉没拆他师弟的台,默默选择了闭嘴,看温怀弋怎么圆。
温怀弋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从小就没见过娘什么样子,又离开温家得早,多亏在清陵承蒙师兄的照顾,小师兄帮了我很多。这一次回来感慨良多,想给我娘报个平安,也好在她面前谢谢小师兄。”
这惨卖得闻者无声、见者落泪,秦远嘉被他没精打采地扒着,心说:……清陵鸡飞狗跳这么多年,真是要感谢你的照顾了。
温堂秋听完温怀弋气若游丝的一席肺腑之言,胆战心惊地看着他,迟钝地担忧起他在外面受没受委屈来。
继而他发现温怀弋身形高挑,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便摆了摆手:“行了赶紧去吧,别耽搁太久。”
温怀弋一点头:“谢谢温堂主。”
他唯恐温堂秋再扯出什么节外枝来,连忙一拉秦远嘉:“小师兄,走。”
等温堂秋已经不在所视范围之中,秦远嘉才不慌不忙地开口:“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不改。”温怀弋弯腰看了一眼面前的灯,随后扭过半个身子向着秦远嘉,“小师兄,来帮我找找。”
他面前是铺天盖地的灯火,满地都折出了细细碎碎的影子,灯下看人,颜色更甚,他那双眼里或真或假地染上了柔和的味道,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整个人都好像照命灯成的精一样。
温怀弋随手拎了盏,仔细观察了一番:“……还挺详细。”
看见他这样,秦远嘉又皱起眉来:“别乱动,不尊敬。”
“瞎说。”温怀弋道,“我拿的自己的。”
他一见秦远嘉这个肃穆的样子,心里的算盘珠子就飞出了框,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来,吹一口。”
秦远嘉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退后了一步:“又犯什么傻?”
温怀弋捧腹笑起来,很是可惜地叹了一声:“唉,白送给你的命都不要,那我自己吹了啊。”
说罢,他还真毫无顾虑地对着自己的照命灯长吹了一口气,那寸可怜的烛火狠狠地抖了抖,估计要是个人,已经吓傻了。
见此灯如此坚强不灭,温怀弋满脸嫌弃地把灯放回原处——也不知道他哪儿来嫌弃的理由。这副神情落在秦远嘉眼里,每个地方都写满了“欠收拾”三字。
秦远嘉早已练就一身以不变应温怀弋万变的神功,没搭理他,和他一起找起温容韶的照命灯来。
这里每一盏灯都烧得异常旺盛,要在一千多盏里准确地翻出其中一盏并不是什么易事,还有点吃运气。
温怀弋不太走运,爬上爬下地找了好一会儿,最后不确定地问秦远嘉:“找到了吗?”
秦远嘉将目光从灯柱上的纸张收回来:“没有。”
温怀弋随着他这句话沉默了下来,烛火随着二人的呼吸轻轻晃动着,宛如千余只眼睛同时望着他们,乍的一下,这片壮观又温柔的灯海竟有了几丝诡异的氛围。
他看着秦远嘉的眼睛,说:“这里……没有大师兄的照命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