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宴真的身影在他眼中其实已经模糊不清，他喝得有些上头，已是醉了几分，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晓得了。

只听云宴真撑着头靠在桌面上，也带着几分醉意笑道：“银血剑……确实是好看……”

楚初抱着剑从亭子上跳了下去，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在石板路上。

他拔剑出鞘，笑着挑眉看向亭中的好友，说：“这是自然，它是天下第一的好剑。”

云宴真不置可否，只是笑着说：“是好剑。”

楚初抬唇朝云宴真又是一笑，方才开始将学的剑法舞给他看。

少年被青色腰带束住的腰肢纤细，随风而动时恍若江南垂柳，但亭亭而立时又似林间方竹。剑动四方，而人如过雪鸿雁，白衣飘飘，与清风明月相得益彰。

云宴真抚唇思量片刻，道：“原来是朝暮剑法。”

楚初收剑，说：“宴真兄好眼力。”

云宴真摇摇头，笑道：“初入仙道的剑修，都会先习朝暮剑法。你可知这剑法当中含义？”

楚初足下一点，乘风又入了亭中，凑到云宴真身旁，道：“我师父只教我剑法，不曾告诉过我当中含义。”

“芸芸众人，与苍茫天地相比，生如浮游，朝生暮死。”云宴真垂下眼，看着碗里还未饮完的酒酿，道，“畏死贪生，人之常情。成仙虽能长生，却不可为长生而成仙。你可有背过心经？”

楚初听得云里雾里，他本就醉得有些糊涂了，听到云宴真提到心经才略微清醒了些，正色道：“我师父叫我背过。”

云宴真眼中略有讶异之色，喃喃了句“他竟还叫你背这等东西”后，也收了笑意，正正经经地对楚初说：“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楚初阖着眼睛，同他一起摇头晃脑地念道：“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云宴真问他：“你想成仙，是为了长生么？”

“不是。”楚初坦率地摇摇头，说，“我爹娘想让我做仙人，我便来了。”

云宴真掩住笑意，往少年眉间的青花上轻轻一戳，道：“朝暮剑法，便是要你从其中悟得生死之理。天命如此，不可强求。有些花朝开而夕凋，长剑出鞘时光芒也只一瞬，生死亦复如是……”

楚初含着醉意点头，云宴真看他这副模样，便知他也没听进去多少。

云宴真俯下身，将楚初的碎发捋到了耳后，笑着看了眼天上的明月，道：“不过这朝暮剑法……可不是只有想成仙的人才学的。”

他偏头看去时少年已是垂着头打起了盹，看着确实睡得很好，他也不该多说什么了。

云宴真算着楚初熟睡后，将衣袖一摆，云雾之间，他的身形拔高了许多，连脸都变了一张。

他脖上挂着的银铃在静谧的夜中叮叮地响着，引得林间未眠的飞鸟鸣声相应。

“云君缘还当真放心留他一人在山中。”青年扯了扯衣襟，桃花眼转了转，凑过去在楚初发顶揉了两下，压着声音说，“得亏我不是什么坏人，不然你这小呆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楚初半梦半醒，以为是云仙君回来了，便轻轻地蹭了蹭青年的手心，叫了声师父。

青年哈哈笑道：“云君缘本就恨我入骨，我还想抢你做我徒弟的话，恐怕就得被他千刀万剐了。”

凉风阵阵，青年听着亭下水声，停了笑，许久后才又道了句：“朝暮剑法，成仙之人，能见朝日；入魔之人，惟见暗夜。”

一念之间着了魔道，就是万古长夜，不得光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