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的手并不温热，楚初心头却温热。

即便是修道，师父也应当修的有情道罢？

5.

云仙君其实并非叫云仙君，他有姓也有名。

楚初却只知道他姓云，不知他究竟叫何名字，故而在心里想时总是称对方为仙君。

云仙君有着他一直以来想的所有仙人应当有的模样。

白衣乘仙鹤，抚琴出银剑。

连云仙君的眉眼间，都含着超尘脱俗的清风明月。

楚初将半长的头发束好，追着天上飞过的白鹤往山上跑去。追了些许时候，他鬓角的发丝都挂上了晶莹的汗珠，乌黑的双眸中映着穿过山林的日光，亮得惊人。

他见着在林中练剑的云仙君，便找了处平稳的石头坐了下来，撑着脑袋看着仙君使剑。

他看不出甚么门道，只知那青龙之气萦绕仙剑的样子好看得很，白衣飘飘的仙君也甚是好看。

云仙君将一套剑法练完，才停下来看楚初。

他将少年散在耳旁的发丝捋到耳后，半跪下来，道：“想学么？”

楚初愣了会，瞪大了本就圆的双眼，惊喜道：“师父要教我剑法吗？”

云仙君微微一笑，道：“先前只认你为我外门弟子，本是无由教你这些的……你若是想学，便找个时候正式拜入我门下罢。”

楚初重重地点头，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边显出一个小酒窝。

他认真地看着仙君，说：“师父，我会好好学的。”

云仙君说：“你要学的有很多。”

云仙君抬起二指，在他眉心一点。

少年眉心当中，便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花。

6.

楚初对着池水照了半炷香时间。

他小心翼翼地抚着眉间的青花，想师父赐他此印，莫非就是同意让他当内门弟子了？

山中无其他师兄师弟，他不知师父是如何想的，但既然肯让他学琴学剑……也是愿带他成仙的罢？

似乎其他仙人都有名号，往后他要叫甚么呢？

单叫青花仙人似乎有些俗气了罢？

不如叫华清仙人好了。

7.

云仙君盘腿坐于一朵斗大的红莲之中。

他掐指捻决，双目微阖，一点青色的气聚拢在眉间。

宽袖之内，是缓慢顺着他臂上血脉游动的黑蛇。

云仙君……或许并不能称作云仙君。

他确实如楚初所想在修行，但修行的方式似乎就与少年所想的不同了。

这红莲之下，是凡人的累累白骨。

血肉早便成了养分，成就了这娇艳的绯红。

修仙人有无数求道之法，可像这样修行的……恐怕就不能算是仙人了罢。

待那团青气完全进到他的眉间里头后，云仙君才睁开眼。他的双眸里流动着奇异的青，但片刻之后，又变回了原先黑沉沉的眸色。

他翻过掌心，看了看腕上的黑玉手镯，面上显出点点笑意。

回到林中时，那少年还在与白鹿嬉戏，稚气未脱的脸庞贴在白鹿的脖颈边，显出一派天真无邪。

所谓外门内门弟子之分，自然是他胡诌来的。他只收了少年一个弟子，实无必要再整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门派中甚么规定，也不过是他随口一说定下来的。楚初当然不会质疑甚么，云仙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格外喜爱这傻小子。

换作他人来做徒弟，可就没有这么好哄骗了。

云仙君自然不会把心中所想展露给楚初看，他走近楚初时，脸上又带上了惯然的温和笑意，道：“在做何事？”

楚初抬脸露出一排小白牙，叫了声师父后，笑眼弯弯道：“我在给它讲山下的事。”

他说的是怀里抱着的白鹿。

云仙君在一旁的巨石上坐了下来，温和笑道：“许久不曾下山了，山下有甚么新奇的事，也同我讲讲罢。”

8.

楚初垂下头，道：“我讲的是未曾上山时见到的……不是新奇事，倘若师父想听，那我也讲给师父听。”

他垂头时，可以看见他的发顶有一个小小的旋。

云仙君看了几眼，总觉得少年的头挺好摸，便真的伸手去揉了揉楚初的头发，颇为养了什么小动物的自得感。

云仙君正气凛然道：“你讲罢。”

楚初不觉师父的注意并不在他的话上，当真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原先在山下帮爹娘砍柴担水的日子。他讲着讲着，眼眶又有些发红，但想到仙人师父并不喜他哭，就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云仙君听到一半，忽的问了他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怕痛么？”

楚初说：“不怕。”

云仙君又问：“怕血么？”

楚初想了想，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后，说：“不怕。”

听到这两个回答，云仙君微微蹙起的双眉才松开，脸上笑意愈发温和。

他指尖抚过少年眉间的青花，满意地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