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秋回头看他，见他竟又完完整整站回到面前，心中突然涌出些异样的情感。

似是愤恨，又似其他。

他并未细思量，直接甩手三枚飞镖出，直冲向薛翛面门。

薛翛避无可避只得抬手挥剑，将其挡碰在地。

有了上次的教训，此次他对付池秋的桃花镖时并不将剑抽出，而是直接用剑鞘挡住，只是这落地的飞镖看来，与一般又是不同。

似乎花瓣太过饱满了些。

江亭鹤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快退！”拽着手边的虞竹和白衣少女便向后躲去，薛翛躲避不急，差点吸了些烟雾进来。

入口处被茫茫烟色遮住，与密室隔绝了来，待烟雾尽消，视野开阔时，池秋已然不见了踪影。

那男子倒是好心，将苏之衍带了上去，交递与薛翛，这才将石门推上，提着刀离开。

苏之衍在见到薛翛的那一刹那，眼泪便再也没止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倒叫薛翛手足无措起来，他略有些心疼地将苏之衍揽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口中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苏之衍将薛翛胸前的衣服哭湿一片。

他被围在群狼中险些被拆吃入腹时，明是一滴眼泪未落，此时得了救反倒哭得肝肠寸断。

薛翛以为他是害怕，其实却非是全如此。

更多是因为他想到了曹泊明。

想到他在此地遭此非人折磨时，孤立无援却要强做坚强的无数个日夜；想到他在手中嵌着刀片，坐在城墙下浑浑噩噩的模样；想到他片刻清明中叫他快离开寒涛城时的紧张神态。

想到这些，他的心脏便揪在了一起，揪得他喘不上来气。

曹泊明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

他的神祗却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在地狱中遭受烈火焚烧。

他这时才清楚意识到，原来苏鸿说得对，他根本什么都不是，他连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能力都没有，他不配要自由。

他甚至未能意识到，他有需要保护的人。

他只想自己，他太过自私。

他哭的是自己于这世上终归渺小，有太多无能为力。

薛翛胸口的衣服被苏之衍抓作一团，也许是因为只有这薄薄一层衣服的原因，薛翛感觉自己的心，也被苏之衍抓作了一团，正颤抖着发疼。

他不知道方才是发生了什么，能叫平日里那般坚强的小公子哭成现在这幅模样，他却也不敢问，只得抱着他，轻声道着歉。

“小公子，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跟着池秋去，我不该留你自己在这。”

“小公子，我这就带你回家，我们回青山镇，不在这了。”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未待苏之衍回应，便听外有冰冷女声传来：“当我桃花谷是何处，岂容得你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薛翛顾不得控制表情，可抬脸却仍是带笑，落在来人的眼中，自然成了挑衅。

他道：“若我非走不可，你又拦得住？”

二谷主步进屋中，将门挡住。

他看着薛翛，面上仍是冷若冰霜，她回答他道：“莫说是你，即便今天是朔扬站在这里，我不教他走，他也依旧走不得。”

“我是我，我师父是我师父，不试一试，又怎知我到底走不走得。”

“那你便试上一试。”

二谷主不再多与薛翛做回应，她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身边那戴着面纱的少女身上，出声斥道：“白湘，你还不过来？还在那边做什么？”

“白湘？”薛翛惊讶出声，转头望向身边的少女。

少女也在看他，目光相对，她却又赶忙收了回去，她低着头，不回话，也不过去二谷主身边。

只是身前绞在一起的双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挣扎。

二谷主的脸上露出些恨铁不成钢的颜色，她向白湘道：“你现在过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白湘一怔，又抬眼看了看薛翛，抬步迟疑着向二谷主走去。

薛翛伸手一把拽住她。

二谷主却突然发难，不知从哪抽出一把软剑，刺向薛翛握着白湘手腕的那只手。

薛翛怀中还有个苏之衍，便不能再与她缠斗，不得已只得松开来白湘，向后退去。

“管好自己的脏手，桃花谷的女人，你可一下都碰不得。”

二谷主向他轻蔑道。

桃花谷确非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之地。

还是这座楼中，还是苏之衍住过的屋子，他们进去，就再出不来。

只是这一行人中却有一位是桃花谷困不住的人物。

薛翛知江亭鹤从来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他知盗仙人擅打地路，他却从未想过，江亭鹤打出的地路竟还能延伸到桃花谷之下。

神机妙手盗仙人果真神通广大。

江亭鹤引着他们并未通往上次停脚的荒村，而是去了安顿曹泊明的宅子。

地道修得极窄，堪堪只够一人通过，苏之衍从看台上被池秋推下去时扭了脚腕，走路都要一瘸一拐，此时只得薛翛背着。

他从那时起便没再说过一句话，薛翛背他，他也不再抗拒，只伏在薛翛肩头，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发呆。

待到他见到安睡中的曹泊明，又是一场痛哭。

江亭鹤叹口气，轻轻拍着他，低声安慰道：“梅郎君，曹先生没事的。他是中了瘴毒，我将解药喂下了，伤口也找郎中处理过了，等醒来便无碍了，你不要太难过。”

苏之衍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终于开了口，轻声道：“多谢郎君了。”

江亭鹤摇摇头。

薛翛向他使了个眼色，江亭鹤当即会意，迈步离了房间，虞竹自然而然地跟着他一同出了去。

屋中除了仍睡得安详的曹泊明，便只剩了薛翛和苏之衍。

“小公子。”薛翛率先开了口，缓声试探着问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之衍红着眼睛看他，却不说话。

薛翛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抱了抱他。

“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

苏之衍任凭他抱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却也无法说出来。

如此难堪叫他怎么启齿？

何况这是都是他未经历，曹泊明却遭受完全的。

他要如何与薛翛说？

他没有办法。

苏之衍此时模样，薛翛太熟悉不过。

他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可他却不希望如此，他不希望苏之衍的将来，是他今天这般模样。

苏之衍在他肚子上趴了半晌，薛翛见他不愿说，便也不再问，任凭苏之衍靠着他，默默地流着眼泪。

最后还是苏之衍先出声，闷闷向他问了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薛翛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抬手轻轻摸着他的头，缓声道：“不好。”

苏之衍便再不出声了。

薛翛松开了他，从旁边拖了凳子来，与他对面坐下，望着他正色道：“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发誓。”

苏之衍愣了愣，心跳忽然没由来地漏了几拍。

他张了张嘴，僵硬道：“你...不必自责...这本与你无关。”

薛翛仍是望着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态，他道：“与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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