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眼里也没有任何祈求的神色。其实此刻他最应该卖些可怜,毕竟只要傅致点点头,就能轻易替他解决那个人。
他却并不要这么做。
傅致不发话,自然也没有人敢阻拦他。顾念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拾级而上,脚步有些虚浮,身影却没有任何晃动,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薛肃犹豫地看了一眼他老板,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好在只是傅致顿了顿,便淡声说道,“那间地下室打扫干净了?”
“全部处理过了。”
“待会儿把楼上清理了。”
“那王先生问起……”
“让他找他的人。今晚家里没进过外人。”
薛肃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傅致的意思,低声道,“是,什么人也没来过。”
傅致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不用再跟,自己上楼往尽头的那间密室走去。
他推开门,看见顾念正靠在墙边。郑栎满脸血污,得意地看着站也站不稳的少年,发出几声闷笑,像马戏团驯兽师对待从小被拴着锁链驯养长大的猛兽,眼神毫无忌惮,只有不屑和轻蔑。
顾念战栗地举着枪,手不知为何一直打颤,无法对准那个猩红一片的影子。整个昏暗的房间仿佛在旋转,叫他站立不稳,险些倒下去。
傅致地接住他,半抱着人站起来。贴得近,顾念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水生调味道。他恍然觉得自己像沉在漆黑的深海里,许多数字编号、面孔、记忆,像尖利的碎冰,纷纷簇拥而上,将他切割得支零破碎。
忽然间,他那只持枪的右手被傅致握紧了。手背被包裹着,传来真实的温度,带他缓缓抬起枪口。郑栎的脸色剧变,开始用力挣扎,发出“呜呜”的闷哼。
房间里的两人充耳不闻。傅致伸手捂住怀中人的眼睛,顾念什么也看不见了。在这片原本令他恐惧的黑暗里,他的耳边静静回荡着傅致温柔的声音。
食指被轻轻按下,屋子里响起短暂的“砰——”
而他身后的人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吻吻他的耳垂,低声对他说,“别害怕,念念。”
话音才落,傅致就感到手心一热。一点液体正从他捂住的眼眶里涌出来,伴着睫毛颤动,格外滚烫。
说起来,顾念什么样子傅致都见过了,只是没见过他哭。
原来顾念哭是无声的,连哽噎的抽泣也不会有。
顾念的眼泪不像滴在傅致手心,倒像浇在他的心口,叫他也被沉重的湿闷堵得透不过气来。
傅致没松手,扔下枪便把人转回自己怀里。按着他不许抬头,带他回了卧室。
顾念的眼睛蒙着一层灰色的翳,呆了很久,对喂下的药一概照单全收,无论怎么说也不肯乖乖闭上眼睛休息。傅致拿他没办法,换了衣服陪他躺在床上,揉揉他的发顶,说,“睡吧。”
房间许久再没有声响,但两人都知道对方依然清醒着。
傅致又等了一会儿,顾念才低低地开口道,“傅先生……”
“嗯。”傅致一边答应着,一边在黑暗里去抓他的指尖,很爱惜地吻了吻。
顾念自然地向他靠过来,急促的呼吸扫过傅致的胸口,带起一阵缠绵的钝痛。他哑着嗓子,声音细细小小的,说,“你知道了。”
他不明说是什么,傅致也不去追问,只在黑暗里凝视他,回答道,“嗯。”
握在掌心的那只手立刻变得有些凉,顾念连呼吸也屏住了。傅致想了想,索性摸索着去吻他。
可顾念就像不会接吻一般,呆呆地缩在那。傅致无奈,碰着他的额头,语气放得尽可能轻松地说,“那是以前的事。你以为我会在意?”
他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仰起头,和他在寂寂黑暗里对望着。
半晌,傅致才听见顾念哑着嗓子说,“傅先生大概是会的。”
“傅致呢?”
话问得很从容,却又像下一秒就会失声痛哭。傅致沉默良久,才将自己的声音变得足够正常。他用一模一样的口吻,平静地回答道,“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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