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一番置气竟有将近十日没好好说过话，要是在平日，顾云畏早已狗腿地做小伏低把小东西哄好了，然而这次刚好战事将临，顾云畏也顾不上去哄娄青了。

直到出战在即，顾云畏对着前来送他的娄青挥了挥手，道：“小东西在家乖乖等着啊。”

娄青转过头去，装作不理他。

只是娄青没想到，战事休了，他并没有等来顾云畏。

回来的只有王芒和费潜这两个副将。

他们一脸沉痛，告诉娄青“将军坠崖了，生死不明。”

西北的冬日，积雪有过膝那么厚。

众人在崖底搜寻了整整三日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而此时的顾云畏，却趴在半山腰一处隐秘的山洞里，他挪动着身子爬到了洞口处，咬了几口地上的积雪算是充了饥。

顾云畏如今两腿尽断、身受重伤，用内力护体也不过能支撑个七八日。

顾云畏躺在地上，看着山洞荒秃的壁顶，心情倒是很平静。

他不怕死，甚至一直以来都以能战死沙场为荣，若今次过不了这劫，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只是……

顾云畏叹了口气，只是他并不是了无牵挂的。

娄青那孩子跟他太亲，他若死了那孩子会很难过吧，只希望王芒和费潜能替他照顾好娄青。

顾云畏想到娄青禁不住露出一点笑容，军营生活枯燥寡淡，那孩子来了后生活倒是有趣了不少。顾云畏回想起和娄青相处的一点一滴，想着想着又担心起来，王芒他们毕竟不比自己，若是让小孩受委屈了怎么办？青儿性子小气，以后指不定会吃多少亏，也就他愿意惯着他了……

顾云畏此刻竟没那么从容赴死了。他开始期盼那些搜救的士兵能快点找到他，只是他所在的这个山洞处在断崖的中部，并不是那么好找。

又过了三日，顾云畏开始高烧不断，嘴里念叨着骂人的话。

“都是些饭桶，连个人都找不到。”

“也罢，看来天命如此，我顾云畏也算是英雄了。”

“已经六日了，他们估计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青儿，你可要好好的啊……”

到了第七日，顾云畏的意识已经十分模糊。

口干舌燥的他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往洞口处挪动，希望能吃到点雪。

终于爬到洞口处的顾云畏松了口气，伸手挖起一块雪就往嘴里塞，雪的冰凉让高烧的他感到好受一些，他便伸出手想再挖一块。

和预想中的冰冷触感不同，他竟被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

“顾云畏。”声音清冽还带着些颤抖。

顾云畏微微睁开眼，竟看到哭得一塌糊涂的娄青。

“青儿……”顾云畏唤道。

顾云畏想，他真的要死了，他竟然看到了幻觉。

顾云畏甚至还尝到了清水，他想，这幻觉还不错，不仅有青儿还有水喝，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顾云畏是被烤肉的香味给唤醒的。

他睁开眼，感到身体轻松不少，烧也退了。

顾云畏动了动身子，见山洞口竟被一颗大石头堵住了，怪不得没有感到什么风。

顾云畏侧头，看到了被架在火上烤的肉，看样子是熊肉，诱人的香味引发了顾云畏的食欲。映着火光，他看到了一脸脏兮兮认真烤肉的娄青。

“青儿。”顾云畏轻轻唤了一声。

娄青立马转过身来，和他对视。

泪水几乎在瞬间就决堤了，小孩扑进了顾云畏的怀里，趴在他的胸膛上大哭了起来。

“顾云畏，还好你活着，呜呜，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娄青的泪水浸湿了顾云畏布满血污的衣衫。

顾云畏摸了摸娄青的脸，看来是小东西救了他。

“顾云畏，你吃这个。”娄青抹了抹还在咕噜掉落的泪水，拿来了烤好的熊肉。

顾云畏饿了七日，拿着烤肉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后，顾云畏抹了抹嘴，问道：“你遇到了熊？”

娄青点头，道:“我在崖底遇到只棕熊，我怕你被他吃了就把他杀了，还好没在它的肚子里看到你。”

“没受伤吧？”顾云畏看到娄青手臂上有明显的抓痕，棕熊本性凶猛，遇到了免不了一番殊死缠斗。

娄青捂住手臂点点头：“没受伤，没受伤，我厉害着呢。”

顾云畏抬手摸了摸娄青的头，道：“青儿，谢谢你。”

娄青被顾云畏这么认真道谢却沉默了。

他顿了好久才道：“大王八他们找了你三日就放弃了，还不让我来寻你，我把他们都揍了一顿才逃出来的。我找了你四日，崖底都被我翻了个遍，还是没有你的踪影，后来我就开始一个一个山洞的找，终于找到你了。”

娄青说话时眼泪一直没有停过，顾云畏注意到他的手指已是血肉模糊，想必是攀这峭壁受的伤。

顾云畏将娄青揽到怀里，握着他的手道：“我掉下悬崖三日寻而不见，王芒他们以为我死了很正常。你真傻，要是摔下去怎么办，这冰天雪地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娄青却道：“王芒他们对你一点都不好，这么快就放弃你了。我才不傻，这世上我没有别的亲人了，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你要是没了我可就剩一个人了。你以后都不许离开我了，也不许死，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

顾云畏听了这话却是心下震撼，他从未想到他在小孩心中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重，让小孩拼了命也要救他。

顾云畏点点头，许诺道：“好。”

娄青带来的药效果很好，虽然治不了他的断腿但让其他伤得到快速恢复。二人又在洞中修养了两日，娄青便背着他下了山崖，回到了军营。

回去后顾云畏才知道娄青没有骗他，王芒和费潜真的被小孩揍得很惨，半月后那二人脸还是肿的。

过了半年顾云畏的双腿完全恢复，日子也渐渐回到了平常，可顾云畏知道，娄青在他心里的位置早已变得不同。

入夜，顾云畏如他所言回到了寝宫。

寝宫正中那张宽敞的龙床空荡荡的，而娄青蜷缩在一旁的寒沉木床上闭眼躺着。

顾云畏知道他没有睡着。

顾云畏倒在了龙床上，却侧过身从背后搂住了另一张床上的娄青。

娄青倏地睁开双眼，喉结动了动。

他感受到顾云畏厚实温热的胸膛正隔着薄薄的丝质里衣紧贴在他的后背，他甚至能明确感受到顾云畏胸膛的起伏。

就在娄青思绪万千之时，顾云畏的声音从他耳后传来，透着一股深情和疲惫：

“睡吧，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