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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为你(2/2)

将士们义愤填膺:“为王爷讨回公道!”

“为王爷讨回公道!”

“为王爷讨回公道!”

“诸位稍安勿躁,”柏晏清干净清冽的声音倏然响起,“正如方才将军所言,我们想要回到我们热爱的土地……”

“我们,要为我们的所爱之人而战!”

下面的人都被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镇住,人人都仰起头望向城楼上的柏晏清。

“或许有许多将士家住宜州。我与现任宜州刺史徐子卿是挚友,常有书信往来。这些年来,那里的人们安居乐业,夜不闭户。河道有专人修缮,水患有专人治理,百姓们再不受灾。除了宜州,还有许多地方,你们的家乡,都富庶了起来!人寿年丰,饱食暖衣!”

魏从远骤然感到凉意从脊背升起,他定睛一看,才发觉那两个安在柏晏清身边的小厮居然都不在他身边。魏从远心道不好,命人去把柏晏清带下来。

柏晏清的音调陡然升高,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是要震裂肺腑那般喊道:“你们的至亲挚爱,都过得很好!”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他的嗓音因嘶吼而变得沙哑:“我们无需带着战火和杀戮回去!我们可以放下手中的利刃武器,堂堂正正地回家,与家人团聚!”

“我,楚湘王,向各位承诺!”

旭日东升,耀眼的金红朝霞从远处烧了过来。风灌满了柏晏清的衣袖,让他以一种,像是振翅欲飞的姿态立在高墙之上。

想让鹤飞不起来……

只要把他囚在笼中,再拔去他洁白无瑕的羽翼。

他就不能飞了。

魏从远怒火中烧:“你究竟为何要背叛我?你告诉我,我是有哪点亏了你?!”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柏晏清冷冷地道:“我几时说过要与你同盟,又谈何背叛呢?”

“你!”

只要把手放在他纤细的脖颈上,手指收紧死死掐住,等他从奋力挣扎到软绵绵的没了声息……那时他就再也说不出令人生厌的话了,也永远都不会脱离自己的控制了。

柏晏清毫无惧色地直视着魏从远赤红的眼。

“如果我没有猜错,下毒前你们定会估算用量。李福,前任大总管,便是口鼻出血而亡。当时大家只当他是上了年纪,又被家里那些不成器好赌的亲戚们气得急火攻心,这才怒极被活活气死。现在想来,那并非偶然。为了让文斋尽快站稳脚跟,也为了试毒,在你眼中除掉李福才是上策。”

“小婵姑娘,我虽算不上了解,但初见她时,她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太过思念家人的小姑娘。若不是受人蛊惑,又怎会去害人?仇恨生根发芽成了执念,把她一步一步被逼上绝路。到最后她还固执地相信,我是被百里灏章所迷惑,只要我二人恩断义绝,我就能复仇复国了。……这当真是她的心愿吗?”

“还有文斋,不满十岁就净身入宫做了暗桩,为了你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你自己可有数过?”

“老者,女子,孩子,”柏晏清一词一顿,愤怒让他的声音颤抖,“他们本应是作为男人理应保护的人,却都被你拿去利用了个干干净净,就凭这,我又怎能与你为伍?”

魏从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竟不知柏晏清可以如此咄咄逼人。魏从远大怒:“好,好,好啊!你真是会说,你柏晏清真是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那百里灏章呢?他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为他大放厥词,你说他贤明仁厚,那他还不是把你关进牢里去了?你自己仔细想想,他又待你如何?”

“这么多年,你还是自负武断,刚愎自用。”柏晏清摇了摇头,怜悯地看向他,“你错了。不是他把我关进去的,分明是我自己走进牢里去的。”

“怎么可能……?柏晏清,你别嘴硬了!”

魏从远的吼声刚刚落下,就听到了柏晏清的声音。分明清清冷冷如山泉溪流,却有宛如春风的暖意夹在其中。

“他爱我。”

魏从远像在看什么怪物异兽一样,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魏从远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柏晏清方才字字清晰,神态坚定从容……

柏晏清道:“我确信,只要我轻巧地说一句,“我没做”,纵使我罪证如山,他便是与众人闹翻也要力排众议保我平安护我无虞。可当时重臣在侧,我又怎能让他在用人之际失信于人?让他在国家危急存亡的关头腹背受敌无人可用?我绝不做他的绊脚石。”

“既然此事因我而起,那我便不会龟缩在后。一步步,依着你的计划来行这一步险棋。”

“更何况我的子民还在你手中被你当做棋子利用,我又怎能安心?我若是不来,不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你推入火坑?以复国为名,抛头颅扫热血,最后抱着“我保家卫国了”的虚假安慰战死沙场,那又有何意义呢!”

魏从远不遗余力地讽刺:“柏晏清!你别在那里大义凛然了!谁不知道你被百里灏章当女人玩弄了那么多年,”

柏晏清泰然自若,不为所动:“你似乎觉得房事是我的痛处,所以自始至终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同我提“雌伏”,“当女人”,想以此刺痛我。可我想告诉你,在床上的位置,并不能判定你是否是一个真男儿……”

“但你做的事可以。”

魏从远一记重拳擦着柏晏清的脸颊击打在墙壁上。

“你真下贱!”魏从远的手钳住柏晏清的下巴,“给你站起来当男人的机会你不做,非要在别人身下苟且做婊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柏晏清那一副不卑不亢无所畏惧的模样,魏从远恨得牙痒,巴不得把这张面孔撕碎。突然,魏从远脸上的暴怒之色渐渐敛了起来,嘲讽之意愈加浓烈。

“这么多年,我竟是不知……你一个王爷,竟是个喜欢做婊子的?”

话音刚落的瞬间,柏晏清就感到嘴唇被残暴地啃咬,而后口中又被强硬地塞入了什么湿热柔软的东西,发疯了似的乱搅乱捣。在意识到魏从远在做什么的瞬间,柏晏清只觉得简直是荒唐可笑。

柏晏清发狠地咬了下去,魏从远痛呼一声猛地推开了柏晏清。柏晏清向后倒去,后脑“砰”地一声撞在了墙壁上。

脑袋“嗡嗡”作响,疼,痛得像是感觉不到其他。血液的甜腥仍充斥在口中,明明都这么狼狈了,柏晏清竟然感到畅快。不必再委屈,不必再隐忍,把压抑于心许久的话全部都讲了出来,痛快!

眩晕的感觉逐渐平息,柏晏清缓缓仰起了头,鲜血让他的嘴唇显得格外艳丽,他眼中的倔强与坚毅愈发生动,闪闪发亮。

“魏将军,你不必在这种事上多费功夫。你不行的。只是听到百里灏章的呼吸声,就足以让我发情。”柏晏清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继续这样耗下去……在有那么多烂摊子还要收拾的情况下。”

魏从远横眉怒目,像是要把柏晏清生吞活剥了。忽然,他冷笑一声:“柏晏清,你等着。我定不会亏待你这一出“卧薪尝胆”啊!”

他大步走出了门,把门摔得几乎要震裂。他的强压怒意的发号施令隔着门传了进来。

“王爷被百里灏章常年虐待,因而失了心智,经常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从今日起,王爷需在房中静养,谁也不许打扰!”

文斋为魏从远又添了一杯茶水,正要走的时候被魏从远叫住了。

魏从远问他:“文斋,你觉得委屈吗?”

若是在平日,文斋恐怕只会简单答上一句,不委屈。可在这三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文斋却想起了早上的事,揪心的疼便无声无息地在胸口蔓延开来。那时他站在门口,虽只看到了魏从远的背影,却也晓得他们在做什么。就算与浓情蜜意无关……

那也是一个吻。

文斋向来擅于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今日这情绪却不知怎么就像潮水一般,收也收不住。文斋答道:“自我儿时饥饿将死之时,被将军喂粥救起开始,我的生死便任凭将军做主。”

魏从远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狠戾之色收了收。魏从远道:“你去安歇罢。”

文斋张口欲言,最终只是不甘地咬了咬下唇。

“陛下,就在此安营扎寨歇息一晚罢。陛下要当心龙体啊。”廖远低声道。

百里灏章目不斜视,只道:“朕不累,继续前行。”

廖远道:“陛下!臣斗胆恳求陛下三思啊,如此劳累连续行军数日,纵是铁打的兵也撑不住啊,马也要吃食喂水的。”

百里灏章当然知道欲速则不达。他略一迟疑,抬起手喊停。

他在队伍前列,看着身后夜色中这支盛国最精锐的部队,金色的铠甲映着银白的月光,熠熠生辉。百里灏章高声道:“众将士,辛苦了!”

众人齐齐答道:“不苦!”

百里灏章在马上审视着他的军队,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夜空:“诸位为何参军?为了捍卫疆土,为了保家卫国!大战在即,正是各位实现心中理想之时!朕不必多言,诸位心中自然有数。今日就在此歇息,明日寅时出发!”

百里灏章的手摸向胸口,拿出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布料来。迎着月色和刚燃起的篝火,上面干涸凝固的血字渐渐清晰。百里灏章的手摩挲着布面,手指轻柔地触碰着上面的一笔一划。

柏晏清躺在榻上,室内漆黑一片。魏从远自走后就再没来过。他一向固执得近乎偏执,又独断专行。猝不及防被自己打乱,军心不稳又是大战在即,估计是很伤脑筋。

不晓得琰儿好不好,灏章在行军路上恐怕会很辛苦。柏晏清想着想着,才突然想起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居然操心起了他们。他自嘲地笑了笑,不知不觉就混混沌沌进入了睡眠。

再睁眼的时候,柏晏清发觉屋内竟缓缓流淌着月光,月色如水波荡漾。心心念念的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他知道这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就算是梦,也让柏晏清瞬间鼻头一酸。

“灏章。”

百里灏章眉心微微蹙起,似乎不太认同的样子。手上却一如往常,为柏晏清理起了头发。

“你怎的行事如此草率?你大可把你的顾虑同我讲,我们再想一个周密的法子,你我本为一体,你到底懂不懂这个理?”

柏晏清轻轻在他手心蹭了蹭,看向百里灏章的眼神柔软又充盈着眷恋:“我懂的,但我不能一直躲在你背后被你保护。我虽然身体有些不同,但也是……也是个热血男儿啊!那时事发突然,退无可退只能迎难而上,我别无可选。情急之下便想出此计,顺应魏从远的计划再伺机而动。我知道你定不许我只身犯险,所以才瞒了你,害你为我提心吊胆的,真对不住。”

百里灏章听到他道歉,眉心愈发拧了起来:“那又如何?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谁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不成?纵是铁证如山,你若是没做,坦白讲没做便是,自然有方法查明。你自己把责任全都揽了下来,破釜沉舟是逞什么英雄!做什么事前先想着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晓不晓得?”

柏晏清不自觉往他怀中凑了凑,轻声道:“许多年前,或许我心底也是抱着这样侥幸的想法,想着只要我还活着,那一切就还有机会。我可以补救,都会好的。这样子的自欺欺人,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战争发生,然后尸横遍野血流如注。我不想那时的事再次重演了。”

百里灏章变得有些急躁:“你怎知我们就不会胜?等到胜利之时,你再安抚……”

“来不及了,”柏晏清轻轻摇头,“我不能等到血流成河之后,再不痛不痒轻飘飘地说,“诸位本不必战”,这不是等同于告诉大家,你们的血白流了吗?”

“我作为他们的王爷,需要告诉他们真相,也有义务保全他们。让我最后一次以楚湘王的名义,行我力所能及之事。”

柏晏清歉疚地垂下眼,道:“没把你和琰儿放在首位,真是……”

百里灏章的手覆上了他的嘴:“你我之间,不必说如此生分的话。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平安,你懂不懂?”

柏晏清笑了起来。他有几分羞臊地悄声道:“灏章,我……我有一点想你。其实是很想你。”

百里灏章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满是宠溺与不舍。百里灏章长叹一声,吻着他的额角道:“何当共剪西窗烛。”

柏晏清醒来时,后脑还隐隐作痛。他看了一眼身侧,果不其然是空的。

那是梦,太美好又太真实,让他信以为真。

门外上了好几层锁,有人进来是一定会惊动自己的。况且满打满算,军队最快也要明日才会到……

黄昏时分,柏晏清听到门外有许多杂乱无章的响动。乌泱泱人群的奔跑声,吆喝声。混沌无序,如同在油锅里点了一滴水。

正疑惑之时,门外忽然传来锁链响动的声音,又有人声小声抱怨:“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呐,快点快点,别弄出那么大响!”

一会儿这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算了算了,我来我来!”

“哐啷”一声,门被打开了。刹那间,万丈霞光灿烂无比,刺眼的光让柏晏清微微眯起了眼。郑小六和郑小七就站在门外。

郑小六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王爷,我们来接您出来了!”

“多谢二位小兄弟,”柏晏清连忙道谢,“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钥匙?”

“盛国军队要来了,现在外面都乱成一片了,我们趁乱偷的,”郑小六摆了摆手,“王爷快走吧!”

柏晏清心里一惊,怎会如此之快。调配粮草整顿军队,怎么也要花上好几日才对。柏晏清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们了。”

“没事没事,柴房干活儿也挺好的,累点苦点不过我们俩也吃得了苦……”郑小六问,“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柏晏清迎着光芒仰起头:“我要去城楼上看看。”

“王爷,”郑小六跟在他身后,虽犹豫眼中却满含期冀地问,“以后……我们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

柏晏清回首望向兄弟俩,眼中闪着光。他坚定地回道:“能。”

柏晏清拾级而上,每上一步,就感到身体仿佛更轻盈了一分,眼前的光也越来越明亮炽热。踏上城楼的刹那,光芒大盛夺目得耀眼。长风猎猎,旌旗飘扬。天穹之上,残阳如血,犹如有烈火在熊熊燃烧。

长河落日,号角声与击鼓声齐鸣。金甲黑马踏平丘壑,从远处以破竹之势,山呼海啸疾驰而来,飞土扬尘黄沙漫天。

是灏章!

柏晏清胸口的律动比战鼓更激昂。

真的是灏章!

“王爷!”郑小六急切的呼喊骤然突兀地响起。

柏晏清听到呼喊,侧身一躲,眼看一支闪着寒光的锐利箭矢蹭着脸颊飞过。柏晏清一转身回首,就看到文斋拿着弓,大口大口地喘息。

脸上的擦伤处奇痒无比,柏晏清抬起手想用衣袖去擦一擦,结果却擦出了一手的血,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周围嘈杂了起来,士兵们纷纷围了过来,慌张地问东问西,有说要去给王爷拿药的,有说要先拿水洗净伤处的。

文斋的眼中布满血丝,喝道:“将军多年的苦心经营被你毁了!我成了无根之人,这一辈子也完了!你别想全身而退!”

柏晏清倏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也重重叠叠模糊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王爷像是中了毒!”

“那,那箭上,是不是淬了毒?”

众人猛然向后看去,却只见地上丢着一张弓,犹在震颤。

文斋跌跌撞撞地跑下楼,他不知道那支箭上居然淬了毒。在他远远地看到柏晏清走上城楼的背影时,心中翻搅的恨与怨便不受控制。

凭什么?

你是天之骄子,在阳光下亮堂地过日子,连老天都站在你那一边。我呢?我就是见不得光的影子,我就是生来命不好又卑贱,与生俱来的奴才命!我那么多年的如履薄冰和背负又算得了什么?为了成就你的大义?为了成全你的情情爱爱?

他拿起墙上悬挂的弓箭,尾随着柏晏清上了楼。

在他朝着柏晏清喊出那些话后,他看到了柏晏清诧异的眼神。然后柏晏清就木然滑倒在地,殷红的血淌在白雪般无瑕的脸上。

怎么会有毒?我又怎么会知道那箭上淬了毒?!天要亡他,这怪不得我!

文斋绞尽脑汁地想柏晏清该死的理由,可柏晏清温文尔雅,轻声唤自己名字的样子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文斋腿一软,恍惚着瘫倒在地。

那一瞬,城门传来一声巨响,仿佛能撼天动地。

柏晏清感觉自己好像变得很轻,轻飘飘的,像是柳絮,又或是一阵微风。他好像在空中,看到了建安熙熙攘攘的长街,看到了皱着小眉头背书的百里博琰,看到了临鸢台上的红灯笼和南山上漫山遍野的锦绣繁花。

他还看到了衣衫不整的两个人,这亲昵的场面让他脸热也让他熟悉,好像是多年前在宜州的那个清晨。

他听到百里灏章对他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想看一眼百里灏章是什么表情,是不是一脸坏笑,眼中却又有着明亮得烫人的爱意呢。

柏晏清觉得有些可惜,都怪自己当时太容易羞,被戳破是在装睡还有些恼了,就怎么也不肯睁眼。

要是那时能睁开眼,多看一眼就好了。

灏章。

灏章。

死当长相思。

“晏清——”

“生当复来归。”出自(汉)苏武《留别妻》。

“何当共剪西窗烛。”出自(唐)李商隐《夜雨寄北》。

“死当长相思。”出自(汉)苏武《留别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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